听得五鹿浑之言,秦樱倒是气不涌色不更,唇角微抬,缓声一笑,摆明得言不由衷,“儿郎此言,老拙心底着实惊了一惊。”

五鹿浑见状,亦是不急,探掌往脖颈上搓了一搓,踱步近前道:“朝廷之心膂,邦家之爪牙——亏得在下一非说东忘西,二非浊眼昏花,于危急时,尚还忆得起贵家祠堂金樽内所留御笔。”顿个一顿,五鹿浑鼻内一哼,朗声接道:“在下初时若不提容兄,还则罢了,方一提及,倒似央请死,好教销磨楼主人一番打熬。”言罢,又再上前,单指往颈上血瘀点了再点,濡濡口唇,挑眉直面秦樱道:“既得钜燕老国主亲洒宸翰,奶奶怎不得将这几幅墨宝好生收了,一并供在祠堂去?”

秦樱闻声,目珠眨了两眨,面色未动,徐徐阖目轻道:“儿郎经目不忘,实在机警;大难未死,也算代我宋楼全了欢儿性命,老拙需得谢过方是。”

五鹿浑讪讪一笑,摇眉应道:“奶奶之言,在下莫敢领受。不过是九死一生、历劫多幸,出来一瞧着宋楼奶奶身上新行头、面上新颜色,心内窃喜,无端卖弄了。”

一言既落,一旁况行恭早是不耐,瘦骨一展,老筋一抻,喷唾嗤道:“目无长幼的小畜生,莫要于老身眼目前挑眼排腔!”

秦樱哼个一声,摊掌往况行恭肩头一压。其自知晓五鹿浑言下深意,两目不开,未怒反笑,“你若重施故技,要挟那人,兹事体大,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其断不敢铤而走险才是。”

话毕,秦樱啧啧两声,不慌不忙,又再接道:“儿郎一出密室,便来如此火气,想是所探之事未能于那处理出个头绪?”

五鹿浑一听此言,后槽牙立时一酸,口内津液大盛,吞唾不迭。

“下一月,正到了烧地藏香的日子,钜燕境内东北,多地皆行。若儿郎可候至那时,倒也能凑凑热闹,烧香祈愿,以求心安。”

五鹿浑听得此处,面上已是嗒然若丧,想想地藏香个中典故,其总觉得秦樱定是有事欺瞒,兴许,连那李四友也是老奸巨猾,将些个因果藏掖起来,皆料定了他不会取了钜燕国主同容欢性命。

然则虚虚按下膺内火气,转念再思,五鹿浑又觉李四友前言倒也并非与理不通;至于秦樱弦外之音,兴许是其依着时日胡乱推断,不过巧得罢了,又或许,是自己此回南下正巧赶上趟儿了,其随口一提,压根儿便无甚的见于言外之意呢。

“原想着此回得入销磨楼,便可教前事水落石出班班可考,现在看来,却是没甚所得无功而劳……”五鹿浑心下嗟叹,不由暗道。思忖少时,侧目一扫况行恭面上轻慢神色,五鹿浑莫名又感一阵阵心悸气短,紧睑将秦樱上下好一通打量,脑内血涌得急了些,未经细思,启唇便道:“怕是等不到下月,在下便得马不停蹄挣命去了。至于那地藏香,咱们北人不行此俗,在下倒是不甚清楚。”

“不过,香总要多烧,佛也需多拜。在下此番销磨楼之行,着实添了罪过——非但拆了‘秦晋’,恐还将之转作‘吴越’,若是亲化了仇,在下百年之后怕是躲不过九泉之苦;待返家中,可得请些个高僧,好生做做法事,以期消业灭罪。”

“儿郎此言又是何意?”秦樱长纳口气,缓声询来。

“无甚,不过为求李前辈信纳在下诳言,这便不得已添油加酱,假托奶奶之口,点破销磨楼主人真身罢了。”

此言一落,秦樱不由得眼皮掣动,口唇微开,目帘一卷,道出来的却是句,“如此……其倒应当恨了我去。倒也……甚好……”

况行恭耳郭一抖,已然咂摸出秦樱话中酸涩,两手叉腰,侧颊直冲五鹿浑音声来处啐了一口。

“小子无义,为求保得狗命,甚的海口都敢夸,甚的谎话都能扯。你便不想想,其既恨了你,怎还拿这小子当了驴马,为你扛来这许多物什?”

况行恭一面说,一面抖着鼻尖,直往那几个布袋处行了几步,随意倾身拎起一个,轻嗅了嗅,缓声再道:“话说回来,你们二人,恨来恨去,爱进爱出,哪儿算得清谁亏欠谁去?”

“那事一出,便将你推下万劫不复的孤苦境地,只那一次,其便万岁难偿万死难辞,又哪儿能因着此番这莫须有的泄密之过便恼厌了你?”一言方落,况行恭似是自觉失言,反手轻打了自己一嘴巴,挑眉一想,又觉得五鹿浑自销磨楼出来,想是已然摸准了风头,自己方才那些说话,倒也算不得口漏才是。

五鹿浑闻声,心下倒是细细盘算起来:秦樱膝下,如今只得容欢一孙。却不知其子其媳,究竟因何病疾撒手西去,未能多留下一儿半女?再说这李四友同秦樱二人,如此瞧来,倒似是郎情妾意,并非我方才所推的,秦樱唯不过吐芳献媚,揽火招风,只教那李四友一人生受苦楚。

“若是两两相悦,怎就后会无期?”五鹿浑口唇一撅,低眉于心下道:容欢祖父,可是早早西游;照我瞧来,李四友同秦樱二人,皆是不从流俗、举动脱略方是,不然其怎能一则撇了钜燕皇座,一则入了大欢喜宫?思及此处,五鹿浑自顾自咂摸咂摸口唇,目珠一转,却是想起几日前容欢于祠堂内言及其祖时所伤逝之辞,“人棍一只,偃息木椅……无甚声响,命为人取……”五鹿浑压低了声儿,含糊念叨了三五回,脑内抽不冷子灵光一闪,暗暗惊道:同历人彘之刑,若说照料得宜,这容欢祖父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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