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便是容欢夜探宋楼祠堂、秦樱怒吐金樽内情过后第二日。

早不过寅时,便有侍婢急匆匆往秦樱卧房报讯,说是不过眨眉功夫,少主榻上已冷,人去房空。

秦樱闻听,一个激灵,倾身顶膝,立时探手往不远处况行恭膊上按了一把;五指齐屈,着力甚深。

况行恭方接了仆婢所呈纸笺,此时身子陡地一颤,步子虚浮,散碎退个两回,面上更见惴惴,口齿一开,无助犹疑道:“昨夜出了那事,我本料定欢儿辗转难眠,焦心劳思,原就怕其身子不堪,支撑不住。后闻其遣了奴儿往厨下取酒,还唤了祝家小弟行令取乐,当时我这头壳一热,随也随了他,但求醉解千愁、暂忘烦事……”

不待秦樱有应,况行恭脖颈一软,摇眉又再苦道:“那二人,前后不过吟诗咏对,谈得多是红裙绿蚁。不消一柱香功夫,祝家小弟便出得房来,正听见欢儿房内鼾声大作;入房再探,酒气喷天……我便……我便……”

“便仅留了一婢在外答应,予了那不肖孙儿可乘之机。”

况行恭咬唇见血,再不出声,单手缓将容欢留书展了,轻递至秦樱眼目跟前。

秦樱轻轻一喟,两目却是微阖,待个片刻,再开目时,直感后脊背一凉,囊内脏腑似是悉索坠地,扑咚扑咚,碎个干净。

“虚无世态,潦草生涯;天瓢屋漏,迟船逆发。老吾江湖,蹈吾空花;鬓生寒霜,再归何家?”

此声一落,况行恭两掌即攒,喘口大气,顿觉心摧肠牵,无华双目登时便要涌出泪来。

一袋烟功夫后,宋楼正堂。

秦樱面积旧尘,冷眼扫了扫堂下诸人,目珠浅转,一面寻思着怎不见了祝家兄弟,一面掂掇烦懑着容欢离家一事。正自静默,恰见五鹿浑火急火燎撞进门来,气尚未匀,断续喝道:“容兄…容兄负气,不告…而别!”

此言方出,堂内已是骚然。

秦樱眉头一聚,立时抬声询道:“此一事,祝家儿郎从何得知?”

五鹿浑似是知其当有此问,单手往袖内一探,紧赶着亦是摸索出一张信笺,放脚向前,直递了给秦樱,濡濡口唇,轻声应道:“方往胞弟房内瞧过,未见其人,唯得一书。”

秦樱目帘先挑后落,前后瞥了瞥五鹿浑同那信笺,口里低低念叨着,“兄,窥容自离,心生悬念,特随其踪绪,平安为盼。”

“胞弟同容兄二人,卧房比邻;有所觉察,实不出奇。”

言罢,五鹿浑于秦樱身前站定,目不转睛瞧着宋楼奶奶,待二人四目交对,五鹿浑这方眨了眨眉,收颌拱手,看似不经意改个面色,缓声轻道:“初入宝地,本当从俗避讳,未料昨夜梦行,搅扰贵家宗祠,在下心内,着实惶恐。惴惴之中,尤忧恶疾卷土,本欲偃息睡榻,养志和神,孰料一夜梦觉,恍惚懵腾,拖拉之下,竟又误了容兄辞家这等大事……”

秦樱鼻息稍重,轻哼一声,掉个冷脸子,心下不由计较道:瞧那祝迎手书,龙飞凤舞,起首末尾,皆无敬语;想来,这信当是时不予之,草草书就,如此推演,尚无可疑之处。只是,这祝家兄弟,自昨夜始,行事便透着三分古怪——欢儿气郁,怎就正唤了祝迎相伴,举酒消愁?欢儿离家,怎就偏巧又为那祝迎撞见?其既撞见,怎就非要孤身随了去,未教楼内旁人知晓半点?而这祝掩,不早不晚出现,不疾不徐应答,这般那般,前前后后,倒是让人难解疑窦、安心不下。

思忖失神片刻,秦樱蓦地回魂,正听得堂内胥留留同闻人战小声嘀咕不止。稍一凝眉,茫然四顾,秦樱缓吞口清唾,抬声令道:“且命楼内子弟卅名,分头探寻欢儿行踪,谨慎行事,切忌声张!再来,肘腋尽出,耳目江湖,更需多加留意近日前来宋楼出卖消息之人。”稍顿,秦樱叹个两叹,心知此回容欢离家之由,同之前逃婚躲桃花可是差之良多。一番细想,愈思愈急,自感策短,这便再将冷眼暗冲五鹿浑一递,心下说不清是忧是怨。

五鹿浑见状,面上忙装个惶惶之色,两腮一嘬,扭脸反朝胥留留言道:“容兄心气本高,目空千古;初经昨夜,佗傺含恨,怕其身心已疲,再难招架。现下其既无踪,胥姑娘想来亦得饭不沾匙,睡如翻饼。如此这般磨折枯候,徒损心神,倒不若亲往相寻,将那气力落在实处。若可早一日得了未婚夫婿行迹,胥姑娘也能早些心安不是?”

此言一出,胥留留面色未改,心窍却是止不住好一通风浪沉浮。未及细思,脑内最先念及的,便是先前五鹿浑多番欲跟自己撇清干连之辞。忆及此处,胥留留难禁颓唐,目帘一低,失气应和道:“宋楼于我,恩深海岳;我于宋楼,报浅涓埃。”话音未落,其已是起身正面,先往五鹿浑处颔了颔首,又朝秦樱起手请道:“但求祖母慨允,好教我同楼内子弟共往寻人。留留不惜,当效死力!”

五鹿浑耳郭一抖,自然听得出胥留留言下隐隐幽怨,眼帘一挑,正待细观,却见胥留留早是转睫,目华既亮且空,连一面也不再多瞧自己。

秦樱见状,也不多言,唯不过亲上前握了胥留留两手,轻拍个两回,权作答允。

胥留留怎不会意,掌上稍一加力,反将秦樱手掌攥了,度些个温热之气,以为安抚。其面上虽无五情,然心内百窍俄顷通连,暂搁了一腔女儿心事,目珠一转,计较不迭:不对不对,此一事,断不简单。初至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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