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

宋楼。

五鹿浑晕头涨脑,卯足气力启睑屈指,又再立时阖目软筋。往复三番,耗得半刻,五鹿浑终是吞口干唾,目珠复亮,竭力探脑往左右前后觑个一觑,方查自己已被牢牢困缚,五花大绑停在榻上;身上不着寸缕,唯不过盖了条褐色布衾,遮着羞处。

五鹿浑两腮一鼓,卷唇自往额心吹了口长气,待觉前额稍寒,便又禁不住自顾自将后脑勺往榻上磨蹭两回,后则吁了一吁,低声轻笑道:“这可好了,赤身露体不说,还叫人将头发尽数剃了去!”

话音方落,五鹿浑目炬大炽,唇角微抬,早是一扫方才虚弱懵昧之相,澄神静体,养心冲寂。

“醒了?”

五鹿浑耳郭一抖,目帘挑也不挑,已然心知来者何人。

“季夏之月,窃失云头,非但不觉炎热,反倒凉爽许多。”五鹿浑轻哼一声,一面悠悠调笑,一面侧颊细瞧。果不其然,迅指之间,眶内自是映出一张高颧灰脸。

况行恭面上不见五情,五鹿浑一时间倒也辨不出其听不听得懂自己那蹩脚的玩笑话,见自己似是多讨无趣,五鹿浑不由颊上一紧,顿上一顿,讪讪濡唇接道:“不知祝某何时何处开罪了况老,以至于落得这般凄凉窘境?若是在下礼数不周有所怠慢,况老只管明言,在下负荆告罪便了,何劳况老如此远打周折?”

不待况行恭应声,稍远处缓传了一嗓子轻咳,后则紧跟着一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说话,“若不愿多吃苦头,便好生交代了真实来处。”

五鹿浑闻声,稍一转睫,面颊一偏,朗声笑道:“宋楼奶奶,在下何人,你又岂会不知?”

“祝某拙薄,无才无德,不过是个不应举的江湖状元,不思凡的风月神仙罢了。”

言罢,五鹿浑轻嗤一声,目珠左右转个来回,一字一顿抬声再道:“眼下祝某已被剃了发,尔等所期,有或没有,岂非一目可鉴?难不成事已至此,阁下尚要青红不分、皂白不辨,执意将在下送上西天?”

秦樱同况行恭听得此言,颊上俱是微微一颤,皮笑肉不笑抬抬唇角,皆未得言。

半盏茶功夫后,况行恭徐徐退个几步,谨慎行至秦樱跟前,眉头一锁,漫是疑虑。

秦樱端坐位上,后脊骨愈酸愈直,绷得隐隐有些个发麻发烫。两目一阖,瞧也不瞧况行恭,只将双眉浅颦,凝神思忆起一个时辰前,方将堂内这儿郎迷晕之时所闻所见。

那一时,况行恭两目虽开,却不视物,单手操刀,另一掌轻摩五鹿浑鬓角。

“生前不是干净人,死后亦成龌龊鬼。且待我将他这正经头壳改作个无毛秃瓢,瞧他届时还演幌不演幌得了、遮掩不遮掩得下!”

话音方落,况行恭倏瞬解了五鹿浑发髻,探手往腰间飞鱼袋内摸索片刻,立时取了柄篦梳于掌内,把玩个三五回后,这便不管不顾狠力拽了五鹿浑乌发,自前而后顺上一顺。待此梳理完,已有几十根毛发硬生生被况行恭薅了下来。

况行恭因着目盲,感知自是过人,两掌一对,轻拍个几回,后则就唇再往掌心吹上一吹,不见犹疑,手起刀落,倏倏刷刷,三下五除二便将五鹿浑六阳魁首所覆毛发尽数理个无踪。

秦樱候在一旁,心下早就按捺不住,初时抬掌拊膺,为自己顺一顺气,后则疾步上前,屏息低眉细观,却见那裸露头皮之上,只有片片青灰毛根,哪里有半点劳什子的雕青景象?

“如何?可有那图案?”况行恭耳郭一紧,自然听得出秦樱吐纳中有些微变化,然则未得明证,况行恭膺内七上八下,蹀躞左右,进退维谷;无奈之下,急探身将掌心摊在五鹿浑头顶,五指稍开,一寸一寸细细摩挲开来。

“莫再查了,头皮之上,并无雕青。”秦樱朱唇微开,冷声轻道。此言初落,其却是立时扭身,放脚行至一隅,后则抱臂膺前,阖目静待。

况行恭闻声,倒也解意,鼻内轻嗤,探手便上前解了五鹿浑襟带。

“既然不在头皮,兴许雕在那处……”况行恭一面为五鹿浑解衣,一面喃喃自道:“那夜祠堂之内,我可是清清楚楚听得其胞弟祝迎附耳说甚的‘布了好一个玲珑局’。加之先前几日,其言行举止,多失常态,如此那般,那般如此,若说他非宫内教徒,老身决计难以采信!”

不消盏茶功夫,况行恭已将五鹿浑脱得赤条条精光光,大喇喇无遮掩横陈榻上。碍于眼疾,现下其也只得喟上一喟,叹个三叹,两手紧攒,后则徐徐退个两步,低咳一声,莫敢直教秦樱前来查探。

而此一时,秦樱确实再顾不得甚廉耻礼仪,大防男女,即便越规逾矩,总好过莫名为人取了命去。故其两目开阖个三五回,心下暗道一句“这娃儿年岁,同欢儿哪儿差的许多”,如此这般叨念个几遍,便若接连吞下一粒粒自欺欺人的定心丸,唬得秦樱稍觉宽慰,虚虚纳口长气,火急火燎又再回到榻边,几番尝试,终是开目,两眼微眯,直将身前光溜溜的五鹿浑扫个通透。

一瞧之下,秦樱面色骤变,侧身阖目,气短神昏,支支吾吾立时犯了嘀咕。

“怎得……怎得那一处……亦无…异样?”

况行恭闻声,两目眨也不眨,微微敛袖,惊诧接言,“依其先前作为,你我绝不至看走眼才对。”

“难不成……难不成此一回,反倒是你我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中了这小子的招儿?”

思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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