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阿虎是容太傅府里的家生子。

他在是他娘在京城里分娩的。

京城里的太傅府,与云州的容氏大宅又不一样,连劈柴担水的事都轮不到下人做,每月只要拿出一点银钱,嘱咐相熟的老翁挑上后门就行了;剩下的活计,不过洒扫浆洗之类,委实轻松得很。

所以容阿虎的阿娘怀着他的时候,胎相极稳;生下容阿虎之后,因为太傅府里从不苛待下人的缘故,奶水也很是充足,不但将容阿虎喂养得又白又胖,还能匀出一份儿奶水,兼做了一年的乳娘。

容阿虎就这样虎头虎脑的在太傅府里长到了十岁,在容太傅的马厩里做了一个帮忙刷马洗马的马僮。时光飞逝,到了现在,他已是十六岁的少年了。

因为要照顾马匹的关系,容阿虎作息时间很是规律,早睡早起,每一天都精神得跟一朵小太阳花似的。

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是容三小姐启程赶赴江州的日子。

容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热切地盼望着容三小姐每一年的江州之行。

倒不是说容三小姐顽劣不堪,是个混世魔王,让人眼不见心不烦,而是因为每次容三小姐从江州回来时,总要带上一大车的特产手信回来分发,容府上下,无论地位尊卑,见者有份。

江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许多在江州不值一文的小玩意儿,带到了京城,也就摇身一变,成了稀罕得不得了的抢手货。到手了就算不用,拿去倒卖,也能折成不少银两。

再说了,容三小姐外祖父既然是船运局掌舵,又怎么会准备破烂货来丢自己外孙女的脸?所以每到四月,容府下人送容秋阑出行的时候,都一派的喜气洋洋,恨不得敲锣打鼓,有着过年一般欢快的气氛。

等到送容秋阑离京,容府下人就要开始长达两个月的引颈长眺,掐着日子数容秋阑回来的时日。就像守着一地大萝卜的菜农,风里雨里,都是等待丰收的喜悦。

昨天传来镇北大将军遇刺的消息,金吾卫亦是倾巢而出,满城奔走,就连出入京城的四门都紧急关闭了。家丁在私下处议论,都觉得容三小姐的出行怕是要耽搁,个个都忧心忡忡。

还好容太傅的名声,毕竟还是能用的。一番交涉后,出城的事情终于安排妥当,只不过还是比原定的出发时辰晚了些。

等头戴帷帽、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容三小姐终于走出院门的时候,每一天都精神奕奕的容阿虎,心甘情愿地等着要为容三小姐套马的容阿虎,已经在升起的开始毒辣起来的日头下,站足了两个时辰了。

为了体面,容阿虎特意拜托自己阿娘,将今天穿的衣服提前浆过了。所以身上的衣裳,又挺拔,又齐整。就是虽然看着好看,但穿上了身,还是太僵,太硬,咯吱窝和后颈的地方,总好像被什么顶着硌着。叫太阳一晒,更是浑身难受,汗出如浆。

容三小姐袅袅行来,跟在她身后的霏霏穿着杏色的衣裙,步履轻盈得几乎踏出了重影。

容阿虎就想,这可不太好,自己吃的饱,睡得足,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莫不是中暑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再睁眼去看,跟在容三小姐后面的杏色身影,仍然是有两个。

“三小姐。”容阿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您此次去江州,不是只带霏霏一个贴身婢女吗?”

容秋阑脚步微微一顿,她淡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说:“家里的丫鬟,我只带走霏霏一个。另外那个,是外公见江州近来水路上不太平,提前遣来保护我的。”

“难怪此前并没有在府里见过。”容阿虎疑窦丛生:“她是何时到达容府的,身份验过了吗?再有,小姐的安全,自然有随行的护卫保护,她虽是小姐外祖父派来的人,但毕竟是个女子,又能顶什么事呢?”

容秋阑嗯了一声,说:“缓缓她是昨天城门落锁前到的京城。只是城中一片兵荒马乱,问路也无人理会,直到今日清晨才叩开容府的门。管家已经验过她身上的文牒和书信了,确是本人无误。以及……缓缓她虽然是弱女子,但水性极好。”

“什么?”容阿虎迷惑。

容秋阑露齿一笑:“你刚才问我,说缓缓毕竟是个女子,真在路上遇险了,又能顶什么事呢。可江州水路上的不太平,无非劫财劫船而已。彼时,一个会水性的、能在跳船后及时将人救上岸的女子,能发挥的作用,恐怕远比只能耍刀弄枪的旱鸭子,要大得多。”

京城不比江州水路纵横,是以本地人多半都是不识水性的旱鸭子。容阿虎被戳中了痛脚,脸上微烫,只得道:“小姐所言极是。”

容秋阑走到车前,容阿虎连忙替她打起车帘。容秋阑微一低头,伸手在也带着帷帽的霏霏肩头一按,就借力跃进了车里去。

等到容秋阑在轿中坐定,霏霏也如容秋阑一般,借了缓缓之势,跳进车里。

此刻车外,仅剩缓缓还站着。

容阿虎赶紧朝穿杏色衣衫的缓缓伸出手。

缓缓却只是淡然地站在原地,藏在帷帽之后的目光落在容阿虎手上,不动。

“我扶你上去。”容阿虎提醒道。女眷们衣裙柔软飘浮,若不用一只手手提着,上马车时极易绊住。但这样,又极易在登车时失了平衡,还是有人扶一把的好。

缓缓在帷帽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拒绝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却又收了声,不很情愿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容阿虎长满蜷曲臂毛的小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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