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扬府衙出发,祝掩等四人,依着闻人战所指,一路南下。原本马不停蹄三日当至,孰料一路上宋又谷屡屡耍那少爷脾性,又是叫着自己身娇肉贵,受不得颠簸,又是嚷着自己时运不济,徒惹了灾祸;一行人且走且歇,边吵边闹,足足花了六日,方才到了垂象中南一处镇上。

此镇,名唤“绝弦”,地方倒是不大,胜在安逸平静,风景秀丽。镇内清流拱桥,镇外镜湖小岛,颇见意境。那鸡鸣岛,便散在群岛之中,因岛上多有机关密器,江湖中人,若非火燎眉毛,绝不愿前往一探,更休提附近一干渔民。

初入绝弦镇,宋又谷见那杨柳轻絮,闻那花香鸟语,反是觉得腹内一空,一颗心没了着落。

“祝兄,鸡鸣岛既在镇外不远,我们便先在此镇上歇息,待天色稍暗再往岛上,也好免些麻烦。”

闻人战一听,实在压不住腔内怒火,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宋又谷鼻尖,喝道:“你这泥鳅,好不要脸!一路之上只顾耍赖,若不是你,我们岂会耽搁恁多辰光?”

宋又谷见状,作势倚上街墙,拊膺便道:“不妙,不妙,劳顿数日,我这身子已是不济,现被你这滑头一吼,更是惊得我心脉大乱。”话音未落,阖目再道:“不行,若再不歇歇,怕是祝兄便得背我上岛了。”

正说着,恰见身侧一女缓步经过,布衣荆钗却是身材曼妙,清水芙蓉。

宋又谷见状,立时将身子一正,探手欲将折扇取了,孰料几经摸索,仍是未得;宋又谷攒了眉目,细细一查,却见闻人战已是行在前面,足有丈远,刷的一声,陡地展了掌中折扇,边摇边回身朝宋又谷挤个鬼脸。

宋又谷稍一抿唇,眼白一翻,冲一旁满脸笑意的祝掩道:“这小滑头!这……些个滑头。”话音方落,已是朝闻人战疾道:“你这丫头,莫损了扇,那可是有银子都买不来的。”

闻人战一听,晃脑摇眉,立时接应:“你这泥鳅,若这扇不够贵重,我还懒得看上一看呢。”

宋又谷足尖轻点,身形尚不及细辨,已是提气向前;闻人战怎会不备,使力将那折扇一收,再于右掌指间轻巧转个三五回,这方短哼一声,人影已是不见。

祝掩同胥留留见他二人如此,也只得苦笑不迭,心下皆知:怕是入夜前能赶至鸡鸣岛,已是万幸。二人齐齐止步,俱是长叹口气,又再对视一面,缓步向前。

“宋兄这般轻浮公子,胥姑娘可曾见识过?”

胥留留一愣,面皮稍紧。

祝掩正自浅笑,见胥留留神情,方知言辞有失,不由摆手支吾:“胥姑娘……莫要在意,在下绝无……不过见着宋兄,便时时想着自己所识一人,同样自诩fēng_liú,尤爱在那脂粉堆中打滚……在下并非……”

胥留留闻言,眉头却是开了,嘴角一抬,轻声应道:“祝大人无需如此。我自然知道现下江湖上对我这被人退亲的大小姐有何风评,我也是不欲令家父心忧,这方留书,出来散心。”

“是,是。”祝掩不住称是,点头喃喃,“那宋楼容欢公子,早有浪荡之名,江湖上大抵对他那做派嗤之以鼻。”

“看不惯容欢,却也未必就不爱瞧我的笑话。”胥留留稍一沉吟,见祝掩无措,反是自行接道:“这桩亲事,于我本无甚意义,我同容欢未有相交,连画像也未见上一次。想是宋楼奶奶实在管不住她那顽劣孙儿,这方想着借咸朋山庄的名头压上一压,只是不曾料到,孙儿这般任意胆大,竟连这门亲也退了……”

祝掩鼻头一抽,心下暗道:莫不是那容欢公子有什么毛病不成?三年之内,竟已退了十来回亲事,据传有好几位女子,本是他亲择自定,说是国色天香今生定要娶了做媳妇儿,可婚期一近,照样两手一摊,且不说没有花轿接亲,连新郎官儿的人影都也寻不见,让人家姑娘谈何出阁婚嫁?如此一番,全不知之前容欢为何还要徒耗那些个功夫。

胥留留查见祝掩失神,轻笑一声,再道:“想不到,祝大人身边,竟也有这样的好友。”

“啊?”祝掩一怔,回神却颔首接应,“是,是,偏不巧这位朋友,还是那扯不清的干系,断不掉的缘分。”一言既落,径自再道:“想来,若非胥姑娘沿途看出闻人姑娘举止有异,或当早绕道葡山探望柳掌门,便也不会到那少扬城了吧?”

胥留留不由颔首,浅笑道:“本来确实想去拜见嫂嫂,也好同她聊聊女儿心事。然,误涉此案,倒也凑巧知晓江湖上有人包藏祸心,嫁祸葡山。”

祝掩得闻此言,反倒不再接话,闷头向前。

“祝大人可是早就料定我会一同彻查此事?”

祝掩见推脱不过,只得止步,侧目细细打量胥留留半刻,朗声应道:“且不说咸朋山庄坼天手威名,单就胥姑娘于那一根客栈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磊落气度,在下便知姑娘定会不偏不倚,追查真凶。”

见祝掩这般正色,又定定瞧着自己,所言所道,既未高抬,却又这般令人舒服,胥留留颊上终是一红,和羞而走。

祝掩见状,却是未动,失神一刻,心下暗道:这胥姑娘,生得也不难看呀!若是多显显女儿娇羞,不失是个美人儿才是!

思及容欢公子,祝掩方记起宋又谷同闻人战两个活宝,腮上一涨,长长叹了口气。

当天过酉时,四人才出了绝弦镇,雇了条小舟,便欲上那鸡鸣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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