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家弟子颇是惶恐,未待鱼悟发声,又再颤音接道:“国师,广达一事,实在邪性。诸弟子到时,只见得那尸首曝露在外,似已有些个时辰。粗粗瞧着,当是为人掘墓鞭尸,后则分割数块,喂了鸟兽……”

“国师座下一干人等,得见坟冢情状,哪个不是心惊胆寒,连那尸首形貌也未能瞧得仔细……”弟子一顿,抬掌暗将额上薄汗一揩,支支吾吾再道:“方来复命,弟子尚不及将前因后果奏报国师……便……”

鱼悟闻言,长目一竖,抬声一咳,冷冷将机锋一转,缓声愁道:“如此,确是出奇。想他胥子思,总归算得上个江湖人物,英明一世,死后却为人这般轻贱。本座单单闻听,已是不忍,却也不知咸朋山庄上下,若亲见那般情状,又当如何?”此言一落,鱼悟眉尾一飞,唇角一抿,暗暗心道:这般恶事,传得倒快。消息无胫,反是行在了老衲一众暗卫前头,提早入了老衲耳孔。如此想来,若说行恶者并未有些个敲山震虎之意,怕也实在不甚可信。

沉吟片刻,鱼悟单掌一抬,且令那俗家弟子起身,目珠一转,低声缓道:“往玲珑京那队人马……”

一言未落,堂下弟子已是了然,长纳口气,立时接应,“国师神算,早早择了忠勇八人——安顿家人,使之无后顾之忧;传授神功,使之无前瞻之患。此回北上,其皆知轻重——行刺姬沙,断不可成功;打扫行迹,绝不可失败。”

弟子腆颜谄笑,拱手接道:“故,现那八人,俱已殒命;留于姬沙之端绪,唯不过八人面上雕青。”

鱼悟抬眉紧睑,细细瞧着堂下弟子,逼视半刻,直骇得其唇角乱颤,笑容僵在原处,敛也不是,放也不能。

“承依前诺,将其家人好生抚恤。再将三经宗主突遭雕青蒙面客偷袭一事,仔细着给我传扬出去。”话音方落,鱼悟神色如冻,两目一阖,十指捧珠,口唇开阖间,洪音称念,“拨无因果,往诸恶趣,善根断灭,乃为邪见。”一言方落,鱼悟杜口吞声,念珠颗颗掐弄,又再径自默诵起四甘露咒来。

弟子见状,唯唯不敢多言,讪讪告退,便欲离堂,初一扭身,却闻鱼悟沉声,一字一顿询道:“你可晓得,本座此为深意?”

弟子微怔,猛不丁一个哆嗦,再回身时,已将形色一藏,恭敬回道:“江湖皆知,大欢喜宫曾于钦山放言——再有借名行事者,杀无赦。异教怙恶,多行不义;惜其色厉内荏,藏头露尾。国师此计,正是一招顺水放船。若那异教因此寻上门来,便好顺藤摸瓜,免了敌暗我明之困;再来,也好同姬沙合力,连横对敌。”

鱼悟听得此言,口唇再开,却不言语,只不过吃吃哼笑两回,单掌一抬,便放那弟子退出堂去。

弟子见状,如蒙大赦,长吁口气,领命而走。待将房门细细一掩,又再朝前行了两步,侧目四望,拊膺驻足,心下暗暗将那夜鹿角刀客奇袭之事同胥子思擂台所言两相比对。不过盏茶功夫,其额上又见一层薄汗,下牙前探,不自觉将颏骨松动松动,待听得咔咔两声脆响,这方陡然回神,回眸冷眼,一瞥鱼悟所在一心堂,又再吞口浓唾,缩手塌肩便往院外疾走。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

再说广达城,胥家兄妹这一边。二人得见胥子思尸身遭此天大恶事,折辱若斯,实乃门楣奇耻。转念再想,二人又再止不住引咎自怨,既叹家门不幸,又怒子孙不肖,一不能替父报仇雪恨,二不能送父入土为安。细思下来,兄妹二人皆是失智嚎啕,深以为过,自觉无颜,唯不过捧着胥子思残肢,埋首膝跪,不言不动,瞧着令余人颇是忧愤。

闻人战于五鹿老身侧立了多时,见此情状,早是潸然,正待放脚上前,胳臂却为五鹿老虚虚一扯。

“你我不过外人,此时此地,还是莫要近前为妙。”

一言方落,五鹿老目珠溜溜一转,暗暗打量不远处五鹿浑片刻,清了清嗓,疾声撺掇道:“兄长...…你怎还不过去?难不成要待那胥家小姐哭嚎昏厥,你方上前?”

五鹿浑闻声见怔,侧目冲五鹿老飞个眼风,低眉诘道:“我也不过外人,冒失惊扰,如何使得?”

五鹿老似是早知五鹿浑有此应答,鼻息一重,不管不顾,扬眉脱口便道:“日前,我早听山庄仆从私下提及,说是有一夜过子时,你同胥家小姐祠堂私会……”五鹿老一顿,口唇一撅,有板有眼调笑道:“兄长,真是外人,可断断不会择了那个时辰、那个地方,去做那一档子事儿呐……”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已是见怒,袖管迎风,刷的一声,抬手甩了数根烟萝针出去。

五鹿老见状,反应不迭,上身朝后一仆,两腿却未随上,心惊胆战间,两掌疾往闻人战身前一递,欲要寻个帮衬。

闻人战口唇一抿,身形一闪,人早是退出了三尺远;待身子站定,这便将两臂一抱,粉颊一偏,目不转睛瞧着五鹿老直愣愣歪在地上,身子一仆,浮尘四扬,正应了那句泥菩萨脑袋——灰头土脸;而那烟萝针,已是根根分明,针尾直立,正对五鹿老靴尖,不足半寸。

五鹿老唇角一耷,初时怒气冲天,抬声长呼一句“兄长”,待回眸瞧见五鹿浑面上神色,这便陡地敛了眉眼,不敢发作,声若细蚊,委屈怨道:“气急败坏,便要杀人灭口不成?”

五鹿浑佯作不闻,一面抿唇,一面偷眼扫扫丈外执扇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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