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又谷闻听此言,心下一动,再施一揖,不经意询道:“小师傅瞧着颇是善解人意,敢问入寺几载?”

“四年有余。”

宋又谷面颊微侧,啧啧两声,紧贴那小沙弥脚踵,像模像样地将寺内菩萨挨个拜了个遍,这方随同前往方丈室。

前有小沙弥叩门请纳,后有老方丈洪音允入。不消半个时辰,宋又谷等三人终是来得方丈面前,唯见得老僧正面,于蒲团结跏趺坐——毗卢帽光放白毫,棕油履云飞紫电;须眉染雪,端目浸月,庄严安乐,轻慢不得。

“拜见方丈大师。”三人不由自主,几是异口同声。

老方丈眉头不动,须眉几是连在一处,唇角微抬,将来人逐个端详了约莫一刻,这方合掌长呼佛号,一句“阿弥陀佛”,其音袅袅,余韵悠长。

话音未落,老方丈却是两目一阖,面上凝一浅笑,再不多说一字。

宋又谷暗暗吞唾,不明就里,左右瞧了瞧胥留留同闻人战各一面,后则冲那小沙弥稍一示意,二人便上前去探看。这一试探,真真将宋又谷惊得不轻:那老方丈双掌相合,偶现金光之色,然其生气,已然断绝。

“这……这……怎生这般巧合?我等方至,其便圆寂了?”宋又谷轻哼一声,心下不甚自信,又再冲那方丈拜了三拜,探手上前,推搡其肩,轻声唤道:“方丈?方丈?”

小沙弥见状,端的心惊,然其终归是皈依佛法,五蕴皆空,也算是瞧得穿人世间的生生死死。摇眉一叹,却见欢喜,合掌端立,宏声念道:“方丈坐化……方丈……坐化……”

其亦呼一声佛号,立身在侧,两目一阖,却是默默诵起经来。

宋又谷三人行走江湖也有些时日,见了尸首,自不会像寻常男女那般大惊小怪。然则,其心下无不念叨着,方来拜寺,方丈便逝,若说此乃巧合,怕也着实太过巧合了些。

闻人战杏眼圆睁,轻手蹑脚,近了那方丈尸身。趁着小沙弥诵经之机,闻人战腕一转、手一拂,眨眉便自方丈袈裟内掏出个物什。

“你……”

宋又谷跟闻人战同时冲身后胥留留递个眼风,食指往唇上一靠,齐齐作个噤声手势。

“经书?”宋又谷声音几不可闻,接了那物件,翻个两回,瞧个两眼,见那书上所绘,皆似鬼画符,一无图,二无文,思来想去,也没瞧出个端倪。

“啪!”一声脆响。

那小沙弥眼目初开,便见宋又谷倾身,自蒲团边拾起一物。

“小师傅,”宋又谷故作惊诧,佯楞片刻,将那经书示于身侧闻人战,自己亦是草草瞧了两眼,后则毫不耽搁,疾将那经书往小沙弥目前一递,恭敬请道:“这是何物?方才无备,其径自从方丈僧衣中掉落,正于在下目前,真真将我惊了一惊。你且瞧瞧,若是经藏,万望好生收藏。佛法之内,智慧如海。切莫污损,生了不敬三宝之嫌。”

小沙弥见状,连声称谢,接了那书册,直冲宋又谷起手赞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此一物,掉落当前,倒也同施主有缘。”

“小师傅,这物什,究竟何物?怎得其上所写,我全不认得?”闻人战上前踱了两步,单指缓绕发辫,脆声询道。

“阿弥陀佛。此一物,确是佛经;然则,其所用字,超出你我所知。”小沙弥满面天真,言辞颇见坦夷。

“此物来历,方丈常言。许多年前,一行脚僧人不远万里,北来传道。苦行一路,居无安,食无饱。其根非华夏,仅能言几句中土说话。因着此弊,想来其途中没少遭受驱逐谩骂。若是被人误会作了避之不及的疯乞儿,便也罢了;若是碰上心无佛祖之辈,怕是短不了轻贱捉弄,实心作梗。然,即便万难千阻,外僧向佛之心,从无有改。笑骂由人,其倒也全不介怀。”

闻人战一听,手上动作立止。两掌徐徐捋了捋耳侧碎发,待将之收理服帖,这便将两臂垂下,紧粘衣裙,面上神色也是霎时庄重起来。

“此位僧人所行,战儿钦佩!”

小沙弥一听,起手相应,稍顿片刻,又再接道:“也不知那外僧跋涉了多久,许是几月,许是数年,终有一日,其西行化缘,便见金台寺,又遇暴雨,这便想着望门投止,于本寺求个一餐一宿。”

“方才倒是瞧见了韦陀菩萨将降魔杵抗在肩上。想来,贵宝刹予不少云水僧行过方便。”宋又谷两掌合十,沉声赞道。

“方丈本就慈悲,更是感慕那些行脚僧人传道之心。那外僧,言辞不通,却是险阻不惧,跋涉至此,其心可贵之至。故而方丈不仅修斋款留,还整日同那外僧对偈论佛。二人言语相异,佛心大同。故而其无需一言,以心传心,一拈花、一破颜、一对视、一起手,便是禅理,便是佛法。”

小沙弥此言方落,再冲方丈尸身行一大礼,稍一抿唇,缓声笑道:“方丈本欲多留那外僧一段时日,一来二人论佛入定,总觉时日飞快;二来也想着保那外僧有片瓦遮头,充蓄体力,使其少受苦辛。孰料那外僧心坚意定,执意再往北行。方丈留他不住,便也欣然应允。”

“这经书,可是那外僧所赠?”

小沙弥瞧瞧宋又谷,颔首接应,“确是如此。外僧临行,将此经郑重托于方丈。然则,方丈不晓其言,外僧不知我语;且此经书,瞧着年岁颇远,字体模糊,数页脱落,尚不知那外僧可不可解,遑论我等。故而,方丈自接了此经,便常携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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