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于葡山派捱了三五天,日日都得瞧见凤池师太披头散发自身侧呼嚎而过。少则一天一回,多则一天七八回,引得一群葡山弟子紧跟在后,战战兢兢,既不敢制住祖师,生怕犯了大不敬之罪;又不敢放任自流,唯恐护不住凤池周全。

五鹿浑虽嘴上不说,心下总归计较:现而今凤池师太那般模样,怕是雪山天下门这条线,已然断了。隋乘风困了凤池恁多年,二人中间,必有至少一人同大欢喜宫有所牵连。思来想去,怕还是隋乘风跟异教的牵涉更深更密一些。

隋乘风的乘风归、凤池的四绝掌,还有那鱼悟的大明孔雀摧,三者又当有着何种不能宣之于口的联系?为何隐隐觉得,这三环之中,似是缺漏了什么?

念着当年凤池师太威名,再瞧瞧现如今其那般痴傻模样,五鹿浑也少不得惋叹世事无常,转念细想,却又感慨:若非于风月池碰上那雪山白猴,即便调遣百名金卫,要将那偌大雪山一寸寸搜摸个遍,也总得耗上三两个月。届时,纵寻得密洞,怕凤池师太也早已魂归离恨,骨枯血冱了。如今疯归疯,总算归返葡山,保了条命下来。其虽失智,却未必不是回归如如自在之境,个中苦乐,旁人孰知?

如此,绞尽脑汁琢磨半宿,五鹿浑已是头晕脑胀,甚感疲累。人虽合衣歪在榻上,心思却还是千回翻转,万种思量。一时间,愈倦乏愈清醒,身子脑子皆是不听使唤,直至亥时过半,仍是盹不踏实,不由恼得他倒枕捶床,将面颊蒙在薄衾内,短叹不迭。

几近丑时,五鹿浑后颈一颤,腿脚蓦地朝下一蹬,神思归返,这方察觉自己困梦腾腾,早不知假寐了多久。

朦胧中,其翻了个身,面朝房门,凝眉定睛,却见窗棂自开,尤感熏风阵阵。天外乳鸡酒燕,落月沉星。籍着隐隐天光,五鹿浑眨眉两回,身子一抖,惊觉此地并非葡山客房。

此一处:红墙绿瓦,富丽堂皇;金鸭腹暖,兰麝烟长。就着那昏暗光、旖旎香,五鹿浑徐徐起身,两足初一落地,便觉得脚底虚软,身上绵绵犹如给人抽了筋骨;尚未坐定,那两脚似是易了主,鬼使神差的,竟是带着五鹿浑踌躇踉跄,一路直往里闯。

内里清静,亦无人声。五鹿浑耳郭抖个两回,捕捉到的,却是那缸中红鱼尾扫卵石声、池内酒案轻泛水面声、屋角劳蛛腹结网丝声,跟那指拨春葱划裂锦帛声。

“来……再往内来……”

五鹿浑陡闻一声娇唤,肩头一晃,丹田却是盈溢温暖,咬唇长吁半刻,噗嗤一笑,卸了防备,人已是大步放脚上前。

七转八绕行盏茶功夫,便见目前灯火如豆。

身外乃一纱帘,夜风穿堂,薄纱自舞如香炉白烟,夭华袅娜。

“咔呲。”一声脆响。

内堂忽现一影,香肩小露,乌丝如瀑。

其面颊朝后微微一侧,眼波轻送,再将半块冰梨往口内一递,咯吱咯吱,樱唇半抿,银牙细嚼,直惹得五鹿浑口涎大盛,暗暗吞唾。

“来……来……”女人巧笑,吟哦婉转。此言一落,登时之间,堂内暗处似是添了十数媚鬼,面旋飞花,袒乳披发,雪腕酥手贴拥着五鹿浑倾身近前。

五鹿浑着实受不得这般蛊惑,想也不想,方欲抬脚,猛听得屋外一声炸雷,不待反应,急雨倾盆。

草叶刷刷,翠幄承恩;芭蕉嗒嗒,乱红受露。

“来……来….…”

风动帘开。

五鹿浑见女子身子一旋,霞面正对:天颜现世,便似这尘寰牡丹一霎开遍,又若那银汉万宿齐落目前。

五鹿浑口唇开张,喉头烟熏火燎,膺内鼓擂,几破胸腔;其两掌紧攒,一再使力,竟将那手心嫩肉扎得血水模糊。半晌,其方攒眉,狠命吞口浓唾,唇角轻颤着,支吾吐出两个字来。

“栾……栾……”

此言一落,五鹿浑陡感右肩受力,其反应急迅,左掌一搭,三指化爪,倏地一声,已然紧扣一人脉门。

“疼……疼啊!”

五鹿浑细辨其声,登时回了神,侧目一瞧,见宋又谷正被自己掐了内关穴,急得眉眼鼻唇凑在一处,连番讨饶。

“松手啊鹿兄!”

五鹿浑膺前起伏不住,徐徐吐纳个两回,竟感满身薄汗,早把衣衫尽粘,将万千毛孔蒙个严严实实透不得风。

“宋……宋兄……”五鹿浑撤了掌,四下打量,见那梦中仙宫哪里还在,自己原是跪坐葡山派法堂内,身前半丈,便是那樟木凤池像。

宋又谷将腕子就唇吹了两吹,另一手柔柔按抚方才五鹿浑掌力所扣,眼白一翻,撇嘴嘟囔道:“我说鹿兄,这大清早的,你便来法堂入定,好生勤勉。”

一旁闻人战见状,冲宋又谷飞个眼刀,柔声轻道:“鹿哥哥,你那梦行症,昨夜怕是又发作了。今晨我等进早膳时,寻你不得,几要将整座葡山翻个底儿朝天。没想到,你竟在此,对着凤池师太木像打坐。我们同你说话,你也不应,两眼直勾勾往前瞧着,竟还唤那木像‘栾栾’,真真惊坏了我。”

五鹿浑一听,紧咬下唇,思忖半晌,方反应过来,起身直冲闻人战跟门边不言一辞的胥留留拱手施揖,讷讷轻声,“在下……着实对你等不住。”

话音方落,又听得宋又谷沉声讥道:“鹿兄,怎得五鹿老回玲珑京休养不过几日,你便日思夜想,还演了这一出兄友弟恭?”

胥留留轻咳一声,直冲那凤池木像躬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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