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会疼……?”

突然地,唐淮墨俯下身,将她的一头白发都拢在手中如是问道。

他的宝儿,吃不得苦,也从未受过苦。

她虽只是他从谷外抱养回来的孩子,但他却将她视若亲女,谷里的人也从来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他的宝儿从小就被他娇养坏了,生性多动,皮的像个男孩子。上山爬树,下河摸鱼,什么都做。

可若一旦她从树上摔了下来,在河里踩着河床的石子滑了一跤,却又哭的像个真正的娇气的小姑娘一样拽着他的衣角哭啼不休。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连被针扎一下都要同他撒娇许久的娇气到不行的小姑娘,如今,却已在他双目不及之处磨练的无坚不摧。

她再也不会对着他叫疼叫苦了。

记忆中那个满山满谷停走不休,一日消停便让谷中所有人求神拜佛大呼阿弥陀佛的小姑娘——她终究不在了。

这曾经是谷里无数人希望发生的事情。

他也毫不例外。

然而一直等到时间和封丞逸将这个希望变成事实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希望如此。

他宁愿她依然像以前那样终日无所正经。逃课、爬树、捉弄人……

而非现在,将诸多心事印在荒芜的眼底,从此再不笑,再不出谷,再不医人。只等来年,忘川河旁一碗忘川水,忘尽如锦岁月,再不记得世间种种。

他的宝儿……该是有多苦有多疼才连对着他哭泣都无法做到?

迟墨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只道他是在问自己可否是觉得梳子缠住了头发,便抿着唇摇了摇头。

唐淮墨见她摇头,便也只是弯了弯唇角。

很快的速度,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他并拢了手指,将流落在掌心的长发轻轻挽起。

“我不太会梳女子的发式。”

如白鹤一般清逸的青年缓缓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

“宝儿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说什么都可以吗?”

唐淮墨点头,“自然。”

“说了师父就给我梳吗?”

唐淮墨回道:“我就只听你说说有哪些女子的发式罢了。”

迟墨:……

于是最后师父给迟墨梳的发型是——包包头?

迟墨:excue?

唐淮墨自己倒是对迟墨的包包头表示很满意。

“扎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他抽紧了她发间的头绳,问道,“宝儿觉得如何?”

迟墨完全无法违心说好看。

先不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扎这样的发型真的好吗。光是她的一头白发就已经够违和了啊。

但是要怎么说呢?

迟墨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微微歪了歪头。

镜面中倒映着的因扎着两个包子头而略有些模糊年龄的女子也跟着她的动作向着一边歪了歪头。

唐淮墨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就温柔了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喜欢的话我便拆了帮你重绑吧。”

迟墨顿时将身子摆正,乖乖坐正。

虽然她没有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但是她的动作已经将她的想法一展无遗了。

唐淮墨忍不住就弯了下唇角,手指的指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沿着她的发旋将两个包包头拆了开来。

体谅自家师父估计就没给姑娘家梳过头,迟墨说道:“师父给我扎个马尾吧。”

“马尾?”

她给出了极为简单的描述:“把头发一捆扎。”

“这样吗?”

唐淮墨从妆奁盒中又翻出一面小镜子,放在她的脑后照着她面前的镜子让她看。

迟墨只看了两眼就点了点头。

毕竟扎马尾不需要太多技术,脸好看就够了。

扎好的马尾于是就没再拆。

迟了。

一教二谷三毒,四医五家六阁之中,唐淮墨是医之首。南久卿次之,迟墨最末。

这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是从阅历还是对医术的见解深度来看,唐淮墨都是首位。

而迟墨够上四医之位倒是有些占了家门的光。毕竟有着师父是口口相传的天下第一名医,师兄又是江湖中久经传闻的神医,旁人怎么着都觉得她也合该是医术高明的,但实际上还是差的够远的。

加之迟墨本就是存着想安安耽耽的研究医术的念头,因此便跟着唐淮墨一起去书房了。

唐淮墨从书柜里翻出了一本《千金方》给迟墨。

迟墨看着,他自己则是翻下了一本游记坐在她身边慢慢的翻阅。

偶尔迟墨会拿笔圈出书页上不太明了的地方,唐淮墨就会暂时放下手上的书,就着他在下方记着的自己的想法同她细细地说。

说到飞尸鬼疰时,半开着的窗子斜敲入几枚细雨。

书页上有两个字就这样雨水打湿了。

迟墨下意识地举起了袖子挡住了雨水。她看了一眼,被雨水濡湿的两个字是唐淮墨自己写上去的笔迹,被模糊了几分,却依稀还能辩清。

“……红豆。”

迟墨照着他的笔迹将那两个字念了出来。

“豆性平味甘酸,无毒。能滋补强壮,健脾养胃,利水除湿,和气排脓。”

这就是他写的全部了。

唐淮墨隐隐地顿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将窗子关上了。

薄暮时分,晚霞云影。

淅沥的雨声中,他的声音带着些薄弱的回声,像是雨珠滴在飞檐上的响动,“今晚我们便煮红豆粥吧。”

迟墨立刻地便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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