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缓缓说,“如果可能的话,再见到他的时候,替我转达一句抱歉。”

“需要说抱歉的对象不止有前辈一个。”安菲尼斯的脸出现在叛逃者的视野里,遮住了小半片晴空,柏邶的指尖一温,手心被老艾露塞进了一只水壶和别的什么东西,“前辈他还活着,这就是你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热饮,干粮,拿去暖暖身子,补充些体力。你要是也昏过去了,这里可没有第三个龙人。”

“喂,我可是会逃掉的啊,这样真的好吗?”

“不要以为这是给你的机会,我们不会蠢到放松警惕的。”声音从白衣猎人的另一边传来,是归来的罗平阳听见了柏邶的威胁。老猎人放下怀抱着的几方石板,拭干了额头上的汗,扭头朝安菲尼斯道:“我找了一路也没发现合适的木料,就敲了些石材回来,笨重了些,但大小还算合适——现在还不算晚吧?”

六星艾露回到方台旁,轻轻捏了捏昏迷者的手指,又在他的脸上拍了拍,才回答道:“曼陀罗的效力就要过去了,再迟些时候的话,这家伙就算还在昏迷中,身体可能也经受不住第二次痛苦了。”

龙人伤患和人类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医者不但要和伤病抗争,还要警惕古老兽人族本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哪怕是寻常的伤筋断骨,都需要在伤后数分钟之内尽快处理完成,否则就可能自行发展,演变成麻烦得多的伤势。

在黑星双子为吊住村长性命而努力的几十分钟里,麦格尼尼折断的一条腿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然而从断裂处新生的骨芽并没有把腿骨拼接回正确的位置,反而从血肉中凸出森白的一截,险些撑开皮肤,让好不容易被老艾露止住的血流又遭遇了一次崩发。两个六星猎人不得已动手割掉了部分骨质,才撑到罗平阳寻来充作固定夹板的材料。

“动作快些。”罗平阳匆匆道,老猎人对肢体的伤势从来都格外敏感,“我不想让他一觉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后半生只能装着义肢过活。”

前时如此奇异而棘手的伤势尚且难不倒六星猎人,寻常的骨折当然更不在话下。二人动起手来,麻利地摆正骨位,用甲板固定住。安菲尼斯手上不停,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道:“怎么拖了这么久?回来的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求援信号已经发出去了,是打磨石材花了些时间。”六星猎人抿了抿嘴,“只是不知道在这个距离上,能不能顺利被小猎团和庄暮他们观察到。我们不能增加些发信的频率吗?”

“别忘了阿林他们的船也还游荡在雪山上。”老艾露摇摇摇头。

众人所在之处是一片撞击后留下的巨大残迹,这在景色单调的雪线之上尤为明显。除非能悉知死神之眸猎船的调度,保证避开对方的视线,否则黑星双子每送出一发信号弹都要冒着招来敌人的风险。尽管出于谨慎,安菲尼斯已经嘱咐同伴将发信的位置转移到了几公里外,给自己等人留出了辨认敌友的空间,但在飞空艇上,这段距离也不过是望镜的角度一个小小的偏移罢了。哪怕四人藏在撞痕下的阴影里,只要是略微有心的观察员都能发现。

罗平阳瞥了一眼角落中咀嚼着干粮的柏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白脸和红脸都唱过了一遍,我开始觉得他真的不知道了。”安菲尼斯叹声道,“死神之眸的组织结构效仿猎人工会,不可能事事都由两人合议。人手和猎船的安排是阿林擅长的事——就是在从前,你什么时候见阿邶担心过飞艇的航向?”

感觉到手下的伤躯微微一颤,睡梦中的麦格尼尼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罗平阳赶紧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们的药剂有限,至少不能把他留在雪山上过夜。如果下一次信号还是唤不来他们的回应,恐怕就得赌上一把了。”

“或者也可以换个角度。”柏邶在远处招了招手,像是把两人的低喃一字不差地听了去,“我背包里的信号弹差不多也该风干了。用掉它的话,几十分钟之内就会有救援飞艇赶来。为了这次行动,阿林特意雇佣了一批专业的艾露医师,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进食和饮水当然没办法让贫血者如此迅速地恢复体力,柏邶更像是在听见了黑星双子的窘境后突然来了精神。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忙碌中的六星猎人:“你们放心,一旦回到了船上,我会不遗余力地保全那边的龙人的性命。至于你们两个——毕竟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戒备森严的猎船上逃生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安菲尼斯自动过滤掉白衣猎人的讽刺,将村长处理过后的伤腿安置回原位。他瞄了一眼柏邶手臂上缠得厚厚的纱布,神情复杂地疑问道:“从刚刚开始我就很好奇,你是第一次见到麦格村长,为什么会为了救下他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良心发现,对他的安危的在意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嘘——”叛逃者放下手中的热饮,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遥遥地朝三人来时的方向一指:“你们还听得到吗?”

“什么?”

“那头古龙弄出的声响,已经消失很久了。”一经柏邶的提醒,黑星双子才意识到周遭发生的变化。先前三人专注在手术中,竟是没有人注意到古龙巢穴处的震动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龙崽大概已经暂时耗尽了力气,我想这都是拜那边的龙人所赐。他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流些龙血作为回报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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