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凌空蜷曲四肢,咕隆一声沉响,落进前方的交通壕内,滚圆似的身体撞在壕壁上,裸露的皮肉被硬土硌得生疼无比。
邓建国四肢舒张开来,略事喘息后,又除下钢盔,用枪管顶着,慢慢探出壕堑,同时屈身朝左侧缓缓挪动脚步,佯装直身转移阵位。
邓建国聪慧机敏,翻新花样引诱敌人开枪暴露形迹。
他满心以为那厮这回定然会上钩,可是连续挪移了七八米,仍未盼来那厮的子弹。
敌人极其精熟狙击战术,老辣刁滑,超乎想象。
邓建国感到那厮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若不及时将其除去,留着必定祸患无穷,可是那厮根本不着自己的道儿,这该如何是好呢?
邓建国黔驴技穷,不免心急火燎,但又不得不强行压制急躁情绪,因为他铭记老师的教诲,深知跟狙击手对决,拼的不仅仅是枪法,关键是沉稳,冷静和耐心。
邓建国心情渐渐平静如水,停留片刻后,仍旧用枪管顶着钢盔,探出壕堑,缓缓向左挪动脚步,继续制造出沿着交通壕直身行进的假象。
邓建国全神贯注,蓄势等待对手的枪声响起。走出不足五米远,霍然脚下踩到了软棉棉的物事,夹着火药味的血腥气夺鼻猛灌。
他心神一凛,俯首查看,脚下横躺着一具敌军士兵的尸体,腹破肠流,死状极其惨厉可怖。
邓建国脑海里乍然闪起灵光,心头便即狂喜,总算找到了最佳的诱饵。
他立马将这具敌尸的上身扶起来,靠在壕壁上,除下敌尸的阔边帽,把自己的钢盔扣到敌尸的光头上。随后,他蹲起身子,将敌尸翻过来,背部朝向自己,双手搂紧敌尸的腋窝,徐徐用力往上托举,让敌尸的头颅慢慢地露出壕堑。
三十多米以外,有几具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相互重叠,在尸堆最下面压着一具诡奇怪异的尸体。
之所以这么说,并非这具尸体的脸庞染满血渍和污垢,而是它的右眼一直都微睁着,露出血红的眼珠,迸射出寒凛得砭骨的冷光煞气。
它当然不是什么尸体,而是活着的人,是那个矢志不渝地要致邓建国于死地的敌军狙击手。
此刻,敌狙击手的右眼顺着照门和准星,凝神专致地观察着二十多米外的交通壕,等待着邓建国失去耐心,变得躁动冒进,那样才有可乘之机。
他原本有机会狙杀更多的中国士兵来泄愤,可是他却没有动手,因为他心知肚明,如今b号高地已完全陷落,四到八处都有中国士兵在搜索,一旦暴露形迹的话,定然插翅难飞,所以他才决计挑选有重要价值的目标下手。
于是,他把狙杀目标选定为邓建国,倘若能铲除邓建国这个勇贯三军,所向无敌的狠辣角色的话,他就算行藏败露,难逃一死,至少也死得其所,因为他总算替自己的军队拔掉了一颗毒牙。
突然之间,九点钟方向,有一顶钢盔慢慢悠悠地从交通壕里探出来。敌狙击手并不感到惊喜,也不急着瞄准射击,而是心平气和地盯视着那顶钢盔。他的狙击战术十分精强,利用钢盔当诱饵的伎俩,早就司空见惯,是以,他适才一直没有开枪。
正当他以为那顶钢盔不过是对手的诱饵之时,异常情况不期而至。
只见那顶钢盔全部探出了掩体,钢盔的下面隐然露出一张人脸来。
敌狙击手心头猛震,凝神细察,确实是一张人脸,只是那张人脸沾满了血迹和污秽,极难看得更真切。
敌军狙击手狂喜不已,心想那个可怕的对手终于沉不住气了,把头探出掩蔽物来观察,这回可是逮住他了,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当机立断。
心念电转,他立刻摆动枪口指向,准星压在那颗戴着钢盔的脑袋上,迅即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7.62毫米子弹轻易地钻进钢盔,狠狠地敲碎目标的额骨,绞烂脑髓,又从后脑勺穿出,击在壕壁上,掀得尘土飞扬。
敌狙击手看着目标的脑袋猛地向后甩出,血浆四下飞溅,心情登时无比释然,强烈的成就感冲胸而起。
嗵的一声沉响,用作诱饵的敌尸仰面倒下,脑血溅到了邓建国的脸颊上,邓建国恍若未觉,腾地长身而起,出枪、挺臂、挺手腕有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而主眼、照门、准星和敌狙击手的眉心也在同一时间构成一条直线。
就在邓建国扣下扳机的前一秒,敌狙击手的脑袋突然爆裂,血浆夹杂脑汁,像摔碎的西瓜搅拌着烂豆腐一样,四处溅溢。
敌狙击手的脑袋瞬间支离破碎,邓建国惊喜交加,喜的是那个难缠的对手终于授首伏诛,惊的是刚才扳机还没有扣到位,枪竟然抢先响了,而且枪声明显不是传自于手中这把枪。
邓建国缩回掩体,心头疑云大起,摸了摸ak-47冲锋枪的枪管,冷冰冰的,没有击发过,而枪口也未见有烟冒出。
他目不稍瞬地望着手里的枪,寻思:刚才一枪将敌人爆头的人明显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陈瑞。
邓建国正自疑惑不解,忽听右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有人沿着交通壕向这边靠近。
邓建国急敛心神,右手刷地拔出五四手枪,挪移到壕堑拐角处,背靠壕壁蹲下,枪口对准脚步声传来的方位,凝神细听,从步履声来判断,来者显然不止一人。
脚步声渐行渐近,至少有两人以上,而且是擦着两边壕壁,慢慢腾腾地移动着步子,显得非常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