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天星终是忍不住去看她。
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天夜一个人坐在窗下低着头缝一件衣衫,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仍是专注而安静的拈着针线细细的来回着。
他忽然觉得这样安静的画面美丽的有些温馨,不忍去打扰,轻手轻脚走了过去,静静的望着她。
而她,一直都无视他的存在。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他不也是那样旁若无人的待她吗?原来被人忽视的感觉,很难受呀!
那时候,他只是怨她的肤浅和幼稚,不能够懂他的心,却只会任性的无理取闹,那样明快的感情,终究是来得快去得快。从来就是情深不寿。而她,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如此张狂的认为那便是爱,只会让他嗤之以鼻。
若是那一年平云江一别之后再不相逢,或许她只会永远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但是重逢之后她的咄咄逼人,却开始让他心生厌恶。所以对她的不假辞色中,却是有几分真心斥责的意思。
爱不就是应该小心翼翼呵护起来的吗?轻诺必寡言。她却是丝毫不懂得,只知道随着自己内心好恶去行事,永远都只能是个孩子。
可如今,面前的人,却是那样的陌生,陌生的让他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良久,她捧起衣衫在面前比了比,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人死了之后,还会不会长大呢?”她手里的那件衣衫略小,只能让一个半大孩子穿。
那句话让他感觉脊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强行镇定心神,轻轻道:“人死了,大约是不会再长的。”
她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看他,而是拿起一边的剪刀,将已经缝好的衣衫剪开了线头,然后用针尖一点一点的挑开线,慢慢的拆着。
他吸了口气,将涌上心底的痛轻轻压了下去。
“天夜!”他轻轻唤道。
“我是若水。”她淡淡道。
他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他俯下身张开手臂,轻轻的拥住她喃喃道:“我是很喜欢你的,爱之深,责之切。你从来都不知道吧?”他瘦削纤长的手指温柔的轻抚着她背后的长发。
在这一刹那,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停止了运作,似乎就连窗外洒进来的日光中飘飞的灰尘都静止了。
“你挡住了我的视线。”她的声音细细的从他怀里传了出来。然后他感觉到她柔弱无力的手掌抵在他胸前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全身却像被雷击一般猛地一颤,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那轻轻的一推,让他的心在一瞬间碎成了千万片,再也无法修补。
有些人看似坚强,但往往却是比任何人都脆弱的。因为极致的坚强,就是为了保护极致的脆弱。
她却似无觉,依然一针一针的挑着线头,脸上平静如水,无喜无悲。浑然不知方才她的一句话,已将面前的男子伤的体无完肤。
原来她真的不在乎了,真的已经没有一点儿感觉了。
他拼尽所有勇气向她表白的心迹,她亦可以充耳不闻。而他给她的第一个情人的拥抱,在于她却成了打扰。
原来,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已经错过了。
天夜不再是天夜了,这样也好!或许,没有天星的天夜,会过得更好一点吧!
他本来就是来告别的,这样看来,倒是也不需要了吧?
看来,这个世上他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那就是收回飞天门了。连天星这辈子,只有责任才是永远必须背负的。感情、恩义这些都是附属品,可有可无。
忽然间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他缓缓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轻轻道:“那么,能不能也为我做一件衣服呢?”
她没有看到他寂寞如灰的眼神,只是淡淡道:“我只给守儿做,他已经死了。”
他有些悲伤的笑了笑,“那么,我希望我死后可以穿着你做的衣服,那样也就不冷了。”不等她开口,他忽然抬手轻轻掩住了她的嘴巴,“记得一定要白色,我喜欢白色。以后去了东越,要快乐、幸福。”
他收回手的时候她依旧低垂着眼帘,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原来果如天月所说,她是真的已经死心了。
天星站了起来,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把眼前这个少女的样子烙在灵魂里。
转过身后,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和孤傲,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轻轻一颤,针尖刺进了手指,鲜血从扎破的地方渗了出来,一颗一颗,像是圆润晶莹的小珍珠。她竟似未觉,弯弯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如同清晨草尖的露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