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提点刘穆元满目惊惶,一张老脸不停的抽搐着,脸上微卷的髯须刷刷地跟着皮肤抖动,苍老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筋脉如青色的细蛇弯弯曲曲地扭动,一时,他进退两难。
祈国自开国以来,从来都没有男医官为宫廷嫔妃看诊的先例,早在女医官还没有时,妃嫔一向都是由医女来照料,如今承显帝的要求,对刘穆元这个在宫廷在职了整整四十年的医者来说,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
“朕要你给皇后治你便去治!”承显帝面沉如浓墨,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将话迸出。
刘穆元一身深蓝色官服长长地拖在地上,一张严肃且苍老的脸庞上溢满了不赞同,咬着呀狠心道:“陛下!请三思!”
院使蒋兆丰、内医官叶文清和沈培英三人跟着额头磕着华栖宫外的大理石地砖上,齐声劝道:“三思啊!”一旁李华容震惊地同他们一起垂下了头。
承显帝脚下哗啦啦跪着一地的太医院医者,他脸色铁青,眼中蕴满了狂怒的波涛,咬牙切齿道:“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如今病痛缠身,你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老迂腐,抱着那该死的陈年宫规到死么!好!好!真是好极了!”
承显帝怒不可遏,挥着宽大的袖袍在空气中猎猎作响,面色如千年寒冰,冻死人的气息在华栖宫寝殿之外蔓延。
陆公公身为他的贴身内侍,如今也低着头不敢开口,皇帝暴怒之下,谁劝阻都是无济于事的。越是阻止,便越等于火上浇油。
“陛下,开国之规不可废,请陛下收回成名吧!”刘穆元低垂着花白的头,十分顽固。
承显帝忍无可忍,怒喝道:“一国之母还不足以让你们这些内医官诊治?!莫非要朕眼睁睁看着皇后一日日衰败下去么!作为医者,便是如此见死不救?!”
刘穆元忍痛道:“非是我等不愿意救治娘娘,实在是有悖礼数啊陛下!”
一旁院使蒋兆丰垂头沉默不语,作为一个医者,他心中有些挣扎,可是刘穆元说的话,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叶文清深吸一口气,炯炯目光盯着承显帝的黄金纹龙长靴,沉着嗓子道:“陛下,不若再让李医官为娘娘诊脉,恕下官等实在难以从命,唯有在外听李医官的诊断结果,再加以商讨。”
承显帝极怒反笑:“商讨!商讨!再商讨到何时!李医官一人之力,如何比的上诸位医官共同诊脉之结果,你们再三推却,是逼朕将刀架在你们脖子上才肯么!”他语毕,蓦地从陆公公身后的御前侍卫腰间抽出明晃晃的长剑,作势就往刘穆元身上劈去!
拔剑之声,令在场的每个人骇然失色!
泛着霜冷的银色利剑在将要劈下刘穆元的项上人头时,乍然顿在了他的颈项之后,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秋意凉薄,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瞬间像舔到了寒冰般冻人刺骨,刘穆元身上不由自主地一颤,却闭上眼睛道:“杀了下官一人便罢,下官死不足惜!请陛下息怒!”
承显帝见状,持着利剑的手都气地发抖!蓦然间,那锋利的长剑离开了刘穆元的身子,破空之声滑下,只听得承显帝冷而森然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中,冷冷道:“杀了你有何用,朕最后一次命令你,如若不然,朕便血溅华栖宫,届时陪皇后一起去了,朕便不信,这太医院的医官心都是铁打的!”
刘穆元闻言一愣,随后心中遽然惊骇万分,猛然抬头,见承显帝白皙的脖子上正抵着那把御前宝剑,一道殷红顺着剑刃滴下,力道之大,竟是将皮肤都顶出了血痕口子!
“陛下万万不可啊!”随着他的抬头,叶文清、蒋兆丰、沈培英、李华容等人,包括后方见到这一幕的长使医女面上齐齐变色!
“治还是不治?!”承显帝冷笑一声,黑色的星眸坚如磐石。竟是以自身的性命相要挟!
叶文清和蒋兆丰、沈培英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撼,随后狠下心来,不再反抗。
刘穆元的一张老脸仿佛瞬间沧桑,颓败地垂下头,嘴唇嚅动道:“下官——遵旨。”
承显帝这才甩下手中的剑,掷在脚边的石地上,剑身落到地面,咣当一声重重地回响,那御前带刀的侍卫几乎是飞速地将它从地上捡起,迅疾地反手置入腰间的剑鞘中。
陆公公急急忙忙地从沈培英手中接过一条白纱布,捂上了承显帝的脖子,殷红的血霎时在纱布上绽放出了几大朵妖异的红花。
长使医女身后的林若,并未看到刚才的具体情况,却是在陆公公将纱布贴上承显帝的脖字上时,她一眼便知道了刚才一幕是多么惊险,眼眸暗了暗,深黑的瞳孔间浮起了一抹诡谲。
端贤皇后的寝殿中,宫女们已经放下了床边的帷帐,将皇后的身影都罩在内部,让人完全无法窥视,寝殿内静悄悄的,皇后已然沉沉入睡。
寝殿之外便是大殿,由于位置深入,刚才皇帝的怒喝以及所有人的动静,寝殿内都听得并不清晰,是以没有影响到皇后休息。
精致的床塌边缘,一只白皙削瘦的素手被宫女小心地捧出,只露出了手腕一小节,一张薄薄的帕子覆了上去,将雪白的皓腕遮住。
刘穆元摒弃凝神,隔着床帐,坐在皇后的手边,切上了她的脉搏。足足五个呼吸,他皱了皱眉眉头,紧接着又松开,再蹙成褶皱,中间不时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说。”承显帝压低音量问道。
刘穆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