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军事历史>绍宋>第七章 岁入
不忍弃两河!

有些东西,不是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哪个哪个最合理就要如何做的……国家心气、民族整合动力,都是要考虑的。

但如果不等这么久,又如何能在养兵之余积蓄出足够三十万人北伐的粮食、马料、布帛、贵金属?仅靠他缩减后宫支出?

须知道,到了眼下,是不能再在文官俸禄与其他各项开支上省钱的,那样反而会让国家恢复的速度受限,到时候反而不利于远期计划,相当于饮鸩止渴。

而这又是一个死结。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玖才会在知晓张俊的生意后,不顾风险与舆论,选择了尝试掺和一腿。

这位官家,已经有些饥不择食了。

且不提赵官家如何为北伐大计思虑重重,以至于大半个冬日都不归京,归京后也在太学问政中将忧虑展露在外,只说官家终于回京,到底是让整个京城的政治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而第二日,腊月廿七,匆匆对付过去的太学问政之后,太学内却反而热闹起来……因为这一日是年假开端,按照几年来的惯例,太学中离家近的学生一般要等到今日才各自归家,而离家远的学生却一般也要准备留在京城过年的诸项事宜了。

当然了,在如今三舍法加殿试,每年一举的特殊制度下,太学生的贵重不言自明。故此,这几日内,不仅宫中会召见一些优秀太学生,很多达官贵人,比如吴氏、吕氏以及包括当今宰执在内的重臣家中也会专门让自家子弟邀请一些要好的太学生去他们府中过年,便是最次一等的,留在太学内,也有富商、勋贵、寺观赶趟子来资助肉菜米面。

倒是不用学范仲淹刻粥读书的。

“那似乎是赵相公家的公子?”

蔡河北岸的一处临窗酒楼包厢上,刚刚用了一碗姜汤驱寒的直舍人晁公武来不及放下碗,便盯着窗外河对岸脱口而出。

“应该是。”

同座的好友,也是此番宴席表面名目所在——接风宴的对象虞允文,透过窗户遥望片刻,立即点头称是,他的目力、体格一直是公认的出色,也正是因为如此,此番才能随官家一起提早归来。

年老的仁保忠,文弱的范宗尹、吕本中都还在骑马赶回东京过年的路上呢。

“堂堂首相家长公子,也来这种地方吃羊肉吗?”晁公武不由感慨。

“这算什么?”

对面一直低头喝汤的老大哥、领着邸报事宜的胡铨抬头来,从容相对。“不光是首相公子,据说赵相公也经常来蔡河上喝羊汤,官家也为此专门叫过此处的外卖……赵相公是公认的朝中私德第一,不修私产,不做私交,再加上举家自河东逃来,连祖上地产都无一亩,仅靠俸禄赏赐过活,简朴之下来此处打牙祭也是寻常。”

“何止如此?”虞允文也随口笑道。“便是赵大公子迄今没讨到浑家,据说也是被自家父亲连累……”

“这话如何说?”晁公武好奇追问。“宰相家的公子反而愁婚姻?”

“能如何说?还不是因为赵相公为首相,所以赵大公子便不好轻易试笔去参加会考与殿试,以免落得嫌疑。而既然不中出去,又没有功名,便不好定婚姻……”对面的胡铨随口解释道。

“这倒是……”晁公武一时哑然。

“不过,便是如此,人家也是首相长公子,不信你去问问下面这些太学生,他们是愿意随赵公子来蔡河南边喝羊汤、吃旋羊皮呢,还是愿意随小吴国舅去国丈家中喝蓝桥风月?”胡铨继续笑问。

答案不言自明,但晁公武闻言依旧只是颔首,而且言语依旧谨慎:“如今正是君明相贤。”

这话引得在座之人纷纷颔首,对面的胡编修却反而摇头不语。

话说,胡铨摇头倒不是对赵鼎有什么意见,他们虽然政见不合,但二人层次差距太大,还没到能对上的地步,况且赵鼎本人的才德还是公认的好,朝中无人不服气……他之所以摇头,只是感慨人各有志,物是人非罢了。

如今日在座的七八个同年,早非三四年前的太学生模样了。

彼时大家是同舍同学、是同科进士,便是立场不同、心思不同,都不耽误大家是朋友。而如今不过各自做了三年的差遣,相互之间从政治地位到政治立场,包括种种心态却都已经截然不同。

这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便是晁公武了,此人能耐是有的,学问更好,博闻强记是出了名的,毫无疑问是同届中比较出挑的一位,而且仕途也很正经,但却已经在政治立场上和其余几人渐渐陌路起来。

原因嘛,正是那句此一时彼一时了。

且说,三年前,晁公武家中因为躲避战乱从济州老家一路迁到了蜀中,彼时自然是全军都支持朝廷用兵,收复失地,以稳固局面的。但尧山之后,局势平稳,晁家也迁回了祖地,宗族中却又自然失了支持朝廷用兵之心。非只如此,晁公武家中长辈还因为家中抛弃的田地被御营前军用作军屯,连赎买都不许,而对朝廷政策渐渐起了怨言。

这些东西,直接间接的,全都影响到了他,以至于白马绍兴之变后,还比较年轻的晁公武在与几个好友的书信中直接表达了不满,然后引来一些抨击……他如今的谨慎姿态,一方面是他本人渐渐用心起了学问,另一方面,却正是察觉赵官家决意不可违,朝廷大政不可逆,而周围同学间政治氛围也已经形成,无奈何下作的隐藏与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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