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学礼和颜悦色地问出后半句话来，杨昆后背就是一凉，心底那点小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自主地往椅子边挪了下屁股，小声答道：“是。”
周学礼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随手放到桌上，用手拍了拍，说：“我仔细研究过这本流水账，和从赵立东家查抄出来的账本相比，内容基本相符，笔迹也有八成相似，修饰的痕迹却重了些。”
杨昆顿时汗颜，吭吭哧哧地承认道：“这东西……的确……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周学礼嘴角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说说经过。”
杨昆脑子飞快地转着，从借高利贷倒腾水货电器说起，一直说到筹钱开游戏厅，老肥有意入股，为了保住自家财路，才趁对方喝醉时炮制出这么一本假账的经过，说了将近10分钟，除了某些关键的细节略过不提之外，整个过程居然没掺一句假话，对于一向口是心非的杨昆来说，倒是破天荒地坦诚了。
周学礼耐心听完，点点头，总结道：“以你的年纪，做到这一步，算是相当不简单了，你很聪明，也懂得借势，只是有些小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人活于世，还是坦荡一些的好。”
杨昆郝然一笑，说：“周叔叔教训的是。”
周学礼摇头道：“这不是教训，只是劝诫，当然，换位思考一下，站在你的角度，我也不一定能比你处理得更好，阳谋谁都想玩，却需要足够的身份、地位和权力为凭仗。”
杨昆闻之肃然。
周学礼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昆说：“不瞒您说，我刚租了几间店面，又贷了笔款子，准备开家饭店，刚开始筹备。”
“什么档次？”
“500平，开火锅店，从市里找的专业设计公司来装修，计划投十几万。”
周学礼赞许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不过你能这么做，就是有上进心的表现，等饭店开张时，记得给我发张贴子，我拉些够份量的领导去给你撑场面。”
杨昆感激道：“谢谢周叔叔关心。”
周学礼又摆摆手，“关心谈不上，我这也算投桃报李，以你的眼光和见识，多半也能猜到，赵立东这件非法集资案，牵连到不少人，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从中受益，实话实说，我也是受益者之一。”
听到周学礼收回脚尖时，脚底和桌面下的地板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杨昆知道这是对方准备结束谈话的自我心理暗示，率先站起身来，说：“您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骗贷案需要我配合的话，尽管吩咐。”
周学礼沉吟了一下，说：“以你的年龄和身份，还是尽量不要曝光的好，对你以后的成长不利。”
杨昆感激地笑笑，“您爱护。”
周学礼站起来，往外虚送了两步，说：“打算去哪，我安排司机送你。”
杨昆连说不用，恭恭敬敬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瞧人家这气场，这心机，别看自己是两世为人，跟公职部门的领导玩心眼，照样不够看。
下了楼，老吴那辆切诺基不在院里，杨昆估计他有事先走了，虽然知道老吴今天的角色就是传声筒，不过他还是在公安局大门外找了家公用电话，用人工台任务完成，然后步行到车站乘车。
檀雅卓的工作做得非常详实、专业，厚厚的一本装修企划案，三套装修方案，仅图片就配了好几十幅，文字说明也相当详细，从外观图案、色泽、照明到物料价格、人工费用，再到施工周期、结算方式，无一遗漏。
杨昆反复斟酌、比对，选了他认为性价比最高的一套方案，整体风格并无差异，只是摒弃了造价昂贵、保养不易的实木地板，改用色泽、花纹相近的木纹防滑地砖。
然后他挽起袖子，说：“让我们来讨价还价吧！”
檀雅卓被他孩子气的口吻逗笑了。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除了对设计费用这一块没有提出异议外，其它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挑理的地方。
从石膏吊顶到射枪排钉，从外墙涂料到内墙防火隔热夹层，从制作间的灶台到洗手间的便器，从人工费用到油耗开支……一条条地抠字眼，算费用，跟他辩驳吧，偏偏每一条他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檀雅卓差点被杨昆给侃晕了，这无所不知的妖孽从哪冒出来的？
她抬手止住正说得口沫横飞的杨昆，问：“杨先生，记得你当初说过，费用不是问题？”
杨昆诧异地看着她，说：“对啊，钱的确不是问题，不过能省的地方，还是要省下来的嘛，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不对？比方说这门厅飞檐的承重支架，你这里注明的主梁是用14#工字钢，标称的理论重量却是20公斤/米，这明明是16#工字钢的规格，那么这后面的造价肯定也是按16#工字钢算出来的了？”
檀雅卓有种吐血的冲动，心说整个门厅的承重支架主梁加一起，总长不超过20米，3根工字钢都用不完，您这饭店好歹也算上点规模，至于计较这点小钱么？
谈到专业设计，她自负不比邺河市范围内的任何一家同行逊色，但说到讨价还价，杨昆甩她八条街都不止，檀低开高报是业内糊弄雇主、谋取暴利的通用做法，只能用眼神向负责核算工程造价的合伙人老贾求助。
老贾已经在旁边听了好一会，早就后悔不该把预算表做得太详细，反而被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