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和郑大伯先是步行到塘坝,然后坐车到天山站下,悄悄的把孩子放在看起来家境不错的人户门口。夫妻俩不会写字,也就无法告知孩子的生辰八字,心想孩子如能吃饱饭,活下来就是幸运。然后跑了一段路,孙大娘见有人出来抱起孩子才放心,又走到下一个地方,等另一趟车去三线。
郑父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拿了根棍子递给秦母,让她打他,说孩子丢了,是他的责任。秦母一声长叫,用棍子狠狠地抽了他几下。见他落泪,她停下来,这是自己的丈夫,怎么可以如此狠心。走到门边放声大哭,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撞自己的脑袋。郑父让胜阳去抱着她的腿,看着胜阳,紧紧抱住他,生怕又被抢走似的。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耳朵听不见,心却听得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谴责她不该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从此,秦母经常絮絮叨叨的叫着“花儿”,这是她给女儿起的名字,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还经常在夜里做噩梦,醒来到处找孩子。
郑父觉得日子过得本来就苦,白天干活,晚上还睡不安稳,于是分床睡,也避免再次怀上孩子。胜阳和胜男睡一床,哥俩经常尿床,每天就安排秦母洗尿布、打猪草、推磨、担水,弄柴火。
秦母干着繁重的家务,累得腰酸腿疼,可两个孩子总是跟前跟后,她心里也安慰了许多。胜男走到哪里都牵着胜阳,生怕他摔倒或磕碰到。家里就这一个弟弟陪着他玩,院里其他小朋友总嫌弃他是傻子。好不容易多一个小妹妹,结果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按说,小妹妹不见了他该开心,免得又让他背来背去。可家里没了哭声,也没了笑声,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1973年夏,大人们在收割小麦,胜阳和胜男跟着麦堆跑来跑去,不小心麦芒弄到了右眼,眼睛一直很疼。郑父用水洗,用嘴吹,没有发现什么异物,可他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肿。老天雷打火闪的要下雨,大家不停地在外面忙,只有让胜男照顾着,让他安慰安慰。
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胜阳在家里哭闹着,打不了火把,山路不好走又怕泥石流,郑父只好哄着他等天亮再去看病。他抱着胜阳一夜未睡,天蒙蒙亮,勉强看见路就背着他出发。雨一直未停,郑父给胜阳披上塑料纸,自己戴着斗笠,穿上蓑衣,一路泥泞,几次摔倒又爬起。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千万不要出事。
终于到了卫生所,医生开了点消炎药,看着胜阳哭,就倒了杯热水,让他立刻喝了几片,说没什么大问题,几天就好了。郑父在街上买了几毛钱的水果糖,这让胜阳顿时感觉眼睛好多了。他吃了一颗,递给郑父一颗,说剩下的留给胜男和母亲,郑父说自己不喜欢吃糖,留给他吃。
回到山上,胜阳把糖分给了秦母和胜男,似乎眼睛真的好了许多,开始蹦跳。郑父怕他感冒,把淋湿的衣服给换了,顺便洗了一个热水澡。看着他没事,总算放下心。
胜男和胜阳看着屋檐上落下的屋檐水一串接着一串,侧面看连成一排,像珠帘,像瀑布,在他们脑海里就是别样风景。地下的石板被水砸出一排小窝窝,两人脱下草鞋用光脚去接屋檐水玩,踩着窝窝蹦来蹦去。
他们用小手接着屋檐水,水花溅在脸上,欢乐的笑着,水顺着胳膊流到衣服里。衣服湿了,怕被责怪,就蹲在那里玩石子,直到把衣物暖干。
第二天一大早,郑父就被敲门声惊醒,一看是秦母娘家十三岁的侄儿秦都跪在那里,这么早,估计是后半夜就出发了。他说是岳母去世了,郑父连忙让秦母穿好衣服出发,天气不好,只能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邻居王嫂。
中午,王嫂做好饭菜送过来,瞧两个孩子一直睡在床上叫不醒。跑过去摸了摸头,发现烫的很厉害,就赶快去打盆冷水,用毛巾敷在额头上。
王嫂家几乎是一穷二白,原本三间土房,老三兄弟一分家,各住一间。屋内靠东拐角用竹篱笆围成一间小卧室,刚好能放一张大板床,靠右手边是炉灶、案板,进门位置就是烤火的火坑,空闲位置放一张黑色的小方桌。家里没什么家具,一些背篓、晒席就放在阁楼上,开始五个孩子一起睡在床上,后来孩子大了,实在挤不下,就在阁楼上铺上木板,垫上稻草,拼凑一点棉絮供几个大孩子睡。
王嫂身子骨比较清瘦伴有一分傲气,她不想欠别人的,别人也不要欠着她,日子过得艰辛,但也没啥怨言,为人平常过。过去有听过饿死人的,他们至少没到这一步。因此,不管是清汤寡水,蒿子拌玉米糊,只要能喂饱,总能熬到孩子长大,等他们也能挣工分,日子就会好起来。
她还有几分姿色,虽然丈夫和孩子的衣服经常汗臭扑鼻,但她自己的两身衣服穿得洁净。也因此,在大队干活时总被人谈论,尤其是周钱,总找些机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趣话骚扰她。
她按照土方,做了两碗又酸又辣的豌豆面拌汤,让他们吃了下去,然后盖上被子,等他们出热汗。下午的时候胜男感觉全身好多了,就起了床,王嫂见他好了起来,心里高兴。替别人看孩子,真不容易,万一有三长两短,说都说不清楚,她家没钱去卫生所治,只能用土法子。
只是胜阳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胡话连篇,她不停地用毛巾更换,用艾蒿蒸澡、揉肚脐眼,眼看有些好转,王嫂继续帮忙照顾,治眼睛的药按时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