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川川后来慢慢地才明白为什么天默说她的计划成不了。
十二岁时的她认为自己离开家乡,离开书院,抛弃一切身份限制世俗藩篱去“闯荡江湖”是一条完美的出路,是建立在这样一种前提之上的:只要摆脱周身的一切,一个修士就可以外面的风雨中找到另一条路,更艰难,颠沛流离,却也可以凭自己双手修炼前行,挣下资源,闯出另一片天。
但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别的暂且不提。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这华景帝国里头,根本就不存在一个游离于她所置身的世俗之外的,她想象中的那种“江湖”。
只需走出去,胆大冒险,就有可能撞上机缘;遇到的灵石或宝藏,谁拿到就是谁的,不用上缴官府;只要努力修炼,就一定会比别人强。而只要变强了,就可以不被打,就可以去打别人,就可以通过打别人,获得资源和地位,尊严与安全。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逻辑,却又莫名地平等,好像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改变命运,这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这世间从未有那种地方。那些靠着诡秘神通高来高去的大侠,那些藏在山林中海外岛屿上不世出的神奇门派和教派,他们的传说,只是传说,是某些无聊的文人墨客聊以慰藉的白日梦。编出来的故事而已,它们哪里出现过呢。
偶尔有几个水寨,几群山匪,有些名声,能长久地存在于各州府的监视之下,他们背后必然有朝中某方势力的影子,只是各方各家明争暗斗的另一块小战场。天地间所有灵气资源已被垄断,身居高门的大能者日行千里、目光如炬,每一寸蕴含灵气的土地都已被测量划分完毕。遗漏出去无人掌握的资源,散落在深山老林,也有,但极少。最优质的矿产和兽植,最完善的修炼典籍,永远只在庙堂。
缪川川在那三人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学习了许多常识,看到了她一个乡下土绅出身的小孩看不到的许多事情。她很快把闯荡江湖的梦想暂时搁下,用一种在华景帝国更为“正确”的方式去解决了她的困境。
竟是如此轻易。她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天默对他身边哪个暗卫随口吩咐了什么话,总之没两个月,家里就给她递信,托人嘱咐她要好好伺候青睐于她的京城贵人,家里的事她就别操心,以后尽力在贵人身边站稳脚跟就行,千万别忘了回来提携乡里。缪川川送走送信人,便知道自己终于不用担心变成炉鼎了。她终于用第三种方式把自己卖了出去,这回用的是友情。友情的话……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接受。
她以后必将用一生去追随天默、陈岑与明善三人。别无选择,但也愿意。
………
在梨州修行书院的日子,若只是一味埋头苦读,便体会不到水面下汹涌的暗潮。不再是单纯的寒门学子的缪川川开始了新生活。
天默交给她的任务有许多,多而杂,并不危险,却是考验与打磨。他等着看她能不能有资格真的成为他们那类人的“朋友”。
缪川川于是在白日里努力学习弥补基础提高修为,夜晚在其他隐蔽的花园甚至风竹海里与三人聚会,每日最多睡三个时辰。她有时在夫子们面前做些小事,为书院里天默的某些行动作遮掩;有时借月休日出门,跟着那三人走几趟梨州城内;有时还从寒门学子的小圈子里寻找天默所需要的人才,牵线搭桥,负责记录与邀请。她根本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他们一直在为回京城而努力,即便收效甚微,也从未放弃。
若到此为止,她觉得,作为一枚失势皇子在他被幽之地布下的棋子,偶然间收下的随从,自己这样也就够了。但天默仿佛对她有更高的要求。他是要把她培养成心腹,以后带回京城去的。这样的话,她的修为还是不太够。比起满五行灵根资质的三人,她三灵根的资质也是不够。她只能更努力修炼,转到女子院明善所在的那间最好的书斋里,激励自己更加上进。
其实在书院里缪川川人缘还可以。她在十几岁那时就已是一个有着七巧玲珑心的女孩儿,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任何人与她相处都觉如沐春风。或许是天性如此,对于为人处世缪川川有种奇妙的聪慧。纵使她对这俗世万物其实都不放在眼里,也能时刻放下身段做最合宜的姿态。凭借这点天赋,她找到了与明善、与天默和陈岑相处的最佳方式。慢慢地,潜移默化地,她不仅仅是天默的手下,她似乎真的成了他们三人的至交好友了。
缪川川觉得,这并不难。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她有时候在心里偷偷地想,他们跟她都是学子,都是修士,悲欢喜怒同样,在同一片天地间,怎么就不能做朋友了?甚至他们跟她相识时也是同样的深陷困境想要找到出路,只是区别在于,他们三人上头并没有哪只手,可以像他们提携她一样,把他们自己救出来。
……没关系,她现在跟在他们身后了。人单力微,她也会尽力为他们付出的。纵使华景帝国并没有江湖这个东西,但人与人间至少可以有一种“江湖义气”,不是吗。
……
自在教,是他们四人每个人命运的节点。
缪川川想不到,她剩下的这几年中阶书院生涯过的竟是如此跌宕起伏,奇遇重重。一切都是因为天默去了趟城北黑街而引出来的自在教,因为她需要寻一套修炼法门在书院的课程之外提高实力,弥补资质缺陷以通过年考。她刚从一个普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