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恐怖悬疑>皇舆>第一章 广陵 下
不敢动。

前次受赐封未足四载,我竟又得赐封。

前朝几位受赐封为公主郡主的异姓女皆是受赐封未久便和亲异邦,而我朝受高皇帝赐封的那几位重臣功将之女尽成了朝廷或笼络或牵制的棋子,所嫁虽尽高贵但距京城山高路远,夫君又多品行不端,郡主又如何,皆出嫁未满五载便亡故了。

果然不是寻常的恩赏。

哥哥轻咳了一声,我拜道,“多谢中官。”

杨符忠语中的笑意似与生俱来,“郡主尚未及笄,依礼制原不需亲至接谕。但陛下今日盛赞武城公为国之能将亦恪守臣节数十载,武城公之下世子与婕妤尽贵,今日方赐封郡主已是屈待了郡主,郡主不食邑更可见陛下何等敬重武城公之清节。初三那日陛下将于朝会后亲授郡主印册,除却无需太庙外祭拜,仪礼皆从宗亲规制。陛下亲嘱奴婢务要面见郡主传陛下口谕,这两日,还请郡主好生蓄神。”

我恭肃再度施礼,“臣女谢陛下恩典。”

我退后转身,听哥哥恭声道,“有劳中官了,我近日新得佳酿,还请中官一品,亦可暖身。”

杨符忠也不推辞,笑道,“老奴近十年来初次出宫便遇这样大的风雪,方才在武邑王府饮过殿下的珍藏,不过片刻竟又是冷得受不住,多谢世子了。”

眼前这样大的风雪我也是初见,如此风雪若再不止便是天现异象了。

当年先帝膝下唯有四位皇子,皇帝幼时敏悟过人,与失了生母的长兄皆深得先帝爱重。但自西河王封王起,皇帝日渐沉默庸碌,更累及了卫皇后的恩宠。延宁五年,西河王进为陈王,又有时任尚书令的江衷之长女为正妃,大有皇太子之势。而皇帝只封为陈留王,这一字之差何止是千里。

数年后皇帝进为吴王,除却原应有的封邑,先帝更将淮州与宁州数郡赐予他,吴王封邑为立国以来最广最富庶,而陈王仍在京中。

先帝重病之际,储位因陈王广有贤名,吴王远在江东无入京圣旨而未明。其时丞相申籍患急疾多日不能离榻,当年的御史大夫汪溥与御史中丞袁轼以昔年楚王与平原王等皇子争位致使朝政震荡为例,力劝先帝立嫡子为皇太子,先帝岂会忘记那一场滔天波澜,虽是更爱重陈王,终立今上。

送出杨符忠,哥哥将那道圣谕展于案,近百字的圣谕,唯“广陵”二字灼灼似盛夏日光。

从前只以为那“广陵”二字极美好,可广陵……是皇帝为吴王时所居之地。我指着那两个字,“为何是广陵?”

哥哥只垂眸沉默,我将圣谕推至他面前,“你日日在尚书台,会不知?杨符忠今日又为何定要见我?”

良久,他长叹过,道,“这二十余年来尚书台只是奉谕拟诏旨,我并未先知此事,萧歙亦是不知。而这二字其中之意,我当真不知。至于杨符忠,当是受命昭皇恩于你。”

已有赐封的恩赏,他又何需再以口谕昭皇恩。

皇帝在嘉正年里尚能勤政,可自天现景星符瑞之后他竟始怠政,不止原本的隔日一朝时而不入宣政殿,每月朔望大朝也常置诸臣于宣政殿,便是入了宣政殿亦只是闻政而已,朝务近是尽由袁轼与汪溥署理。

难得此次朔日大朝他入了宣政殿,赵观为长女请封,袁轼当廷相驳。赵观长女初满周岁,原本几年后可封县主,待及笄再进郡主,可这日赵观竟为她请赐封为郡主,更得了数位朝臣为援。二人相持不下,皇帝却允了赵观的请封,亦当即赐封我与东平县主,并令杨符忠往武邑王府与武城公府来宣谕,而赵观那里不过是遣了寻常内监而已。

当年受赐封为良城县主尚是借了哥哥封武城公世子与姐姐进容华之喜,而此次,却是因为楚王。这封号之重,已非我一人可承。

宗室、朝臣、外戚,一方势大之时,皇帝总会选出另一方为制。此次,皇帝为楚王选了齐氏与武邑王。哥哥也道,应是他回与赵观的前朝史籍合了圣意。而武邑王出于孝肃皇帝一脉,多年里庸庸于孝武皇帝一脉宗亲之外。东平县主赐封东平郡主,亦不过是武邑王不使锦衣现于人前合了圣意而已。

或许,武邑王并非庸庸。

落雪似倾雨,眼前这座两朝帝宫如沉睡的烛照,偶卷的烈风不过是深眠中的一缕轻微吁吸。

止步于明华殿丹墀之下,心中忽然惊恐难抑。毫厘江山万千血骨,千载社稷兴废事无不浸于历朝巍巍皇宫之中。历朝末世曾有的乱象已现于我朝多年,或许百年之后这座长辰宫亦将化为烟尘,我所熟知的人与事不过是史书中的寥寥一笔。

而后人若知有我,至多不过是“广陵郡主齐氏”这几字而已。

因是匆匆行礼,远在各封邑的诸王世子郡主不能入京观礼,空阔大殿两侧静立的只有在京宗亲。我垂眸屏气息,双手拢入云袖并于眉前,屈身大礼拜下。

太常亲唱册书颂辞,我接过印册再度稽首谢恩。

哥哥往别院见了父亲,归来将父亲的话转告于我,我朝并无和亲先例,我只安心便是。日后即便皇帝赐婚,他也定不会许我远嫁虎狼。

有此印册,有此赐封规制,于齐氏,我的名位便是仅居于父亲之下,我的婚事也不能由父亲与哥哥择定,唯待皇帝赐婚。

朝臣原本极难左右皇帝的赐婚,但父亲是历经三帝的老臣,皇帝又有意恩待齐氏,若父亲于赐婚前进言一二,或许,我仍可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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