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恐怖悬疑>皇舆>第五十五章 北征 下

京城中最不乏的便是趋炎附势之辈,今日庄逊入葬,只有哥哥和几个与他旧日相识的武将扶棺。文臣中惟有沈攸祯领几名属官,亲贵公侯中无一人来致丧。

半幅金甲随主人的残尸一并入葬,墓室石门闭紧时的沉重声响远远飘入耳,直窒得人透不过气。当日战事惨烈,阙墉关将士死战不退,战后,竟寻不到一具全尸。

庄淇紧紧依在我身边,望着掩过石门的黄土咬着牙未流一滴泪。我揉了揉他绷紧的面颊,张了张口,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他抬起头,有着孩童不应有的冷静与清醒,“姑母,父亲是不是罪人?”

年纪已经明白世态炎凉,我更是心酸。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一片凉腻。我摇头,“你的父亲护卫疆土,他为国殇,是受世人敬仰的英雄。”

他一指在墓前的人,“姑母敬父亲是英雄,可没来的那些人都以为父亲是罪人。”

他突地跪下,向着墓四度重重叩首。他站起,拉住我的手遥遥北望,目光决然而冰冷,“有朝一日,我必斩尽和赫!”

这样的豪烈之言若是昔年的庄逊说出当是意气风发的吧,可换了庄淇,听入耳是何等酸楚。他还这样年幼,我与哥哥都难以常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必须有一个最好的先生来教导他。

可此时我也不能放任他的恨意,于是揽过他的肩到身侧,轻道,“庄氏两代皆为英勇大将,你是庄氏后人,姑母相信他日你定能斩尽和赫。可在那之前,你要先强大自身。”

庄淇的肩紧紧绷着,却是在颤抖,我长叹了,“和赫人不止是犷悍善战,你见过草原里的狼么?和赫一族中有比狼更敏慧更险诈的人,乌达忽阿木众多子孙中,额令统已死,也维都并不能成大器,反观渠丘於,他历经沉浮心性雄诈,虽不曾与中土对战,但他血中所存的和赫一族的杀伐戾气定甚于其父。来日和赫与中土必有一战,你的敌人,或许将是他。他年长你许多,你若自身不强,便不能与他抗衡。”

“我知晓渠丘於。”庄淇颤声道,“父亲说起过,他前岁手刃了长子伏提。”

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生于将门,庄逊不会将他养成浅薄性情。我平声道,“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姑母去阙墉关前父亲曾说,乌达忽阿木远逐渠丘於不久却将他的长子伏提召回王庭,名为亲爱幼孙,实为以伏提为质束缚渠丘於在外不敢聚兵轻起杀戮。”庄淇一气说完,似在忍着不肯哭出,良久又道,“那时父亲也说,渠丘於定不会因长子而被原本就猜忌他的父兄牵制。”

心中愈发酸楚,我去阙墉时庄淇不过五六岁,庄逊竟已开始教他谋虑了。换作是我未必能狠得下心,可是霍鄣,他或许也会这般教导颐儿。

庄淇倚紧了些,声音更轻,也更颤了,“父亲只说了这些,日后还请姑母教我。”

我无法回绝他的哀求,“渠丘於的胞弟罕节长于乌达忽阿木身边,又得重用,这个一母所出的弟弟亲手促成了他被远逐。伏提居王庭数载,回到渠丘於身边即被渠丘於所杀,或许是因着渠丘於不容一个长于乌达忽阿木身边若变投王庭便会随时与他为敌的孩子。亦或许,伏提年纪有什么言行昭明了渠丘於觊觎王庭之心。

我不曾见过渠丘於,并不知晓他的心思,但他竟能手刃亲子便可知他的狠戾,而他杀子之日也正是乌达忽阿木欲在苍邑关外用兵之时。淇儿,待可看透渠丘於亦可掌握他的心机与用兵方略之时,你就能复仇和赫了。”

我长叹道,“但是姑母希望你能记得,草原与中土山水相连,草原上若没了狼,土鼠便会变成比狼更可怕的大患,将来对和赫是收是灭,其中道理有人教我,也会有一位先生来教你。”

庄淇垂眸良久,轻道,“姑母说他年长我许多,意指他的骁勇心机乃至阴戾皆远在我之上。但我之年少,便是我来日诛除和赫的根本,我已强于盛年的渠丘於。”

他再度归于沉静,我忽然惊忧于他这般早慧于谋虑,更惊忧于我会自毁了当日之诺。我揽紧他的肩,微沉了声,“淇儿,你出于将门,姑母不能阻你习兵武之道,但姑母曾承诺你的父亲护你一世安乐,亦不能食言。你还年幼,当修身为先。待你弱冠,姑母再问你之所欲。”

“姑母安心。”他只道,“父亲曾教我,修身之道,立忠信礼义于外,重孝悌友恭于内,我不敢忘却。”

哥哥与沈攸祯引众人离去,姵嬿静静靠近,“时辰不早了。”

我看过那已合土的墓葬,缓缓转身,“去请周桓朝到掩江肆。”回望过,我压不住长叹,“叫护墓人好生看顾着,莫要让人损伤一分一毫。”

庄逊,他生前我没有护他,我也没有面目再见他,我能为他做的只有护住他的坟茔了。

掩江肆的清静仿若超脱尘世,哥哥常说这里的酒有沐雪青杉之气,饮之可抛却世俗烦忧。

举觞未及触唇,周桓朝静入,回手紧掩了门。

“坐。”我斟一觞酒移到他面前,“近日可还忙碌?”

他淡淡垂首,“并不算。”

我已饮了三觞,周桓朝默然坐着,只饮过半觞便再不动。不曾见过他如此静默沉思,我不欲扰了他,只无声与他对坐。

窗外有鹊的暗影落下,一声清啼撞入,周桓朝唇角恍若无意动一动,抬头,竟似愣了一愣。

“成桁,”我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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