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从梦中惊醒,漠然地望着黑窟窿般的天。

这个梦他做过无数遍。

充斥着动物尸体腐烂臭味的贫民窟,枪品猖獗的地下室,还有那道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小身体,瘦骨嶙峋,掀开破烂的衣服就可以看到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肋骨,挂在黑乎乎油腻腻的身体上,那双小手掰开长了毛的半块儿烧饼,迫不及待地塞进他口中。

“哥哥,你吃。”

他泪流满面。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死在一个怎样肮脏卑鄙的地方。

这世界太可耻了。

不过还好,他们终于从地狱里破茧成蝶,但只有他一人苟且于世间。

“白三哥,按照你的吩咐,都做好了。”周奕在外面轻敲了两下门,语气恭敬,“三哥还有什么安排?”

他不作声,只是缓缓从枕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吞云吐雾。

“三哥?”

周奕疑惑,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应声,便推门而入。

“我以为三哥睡了。”

他远远地看着雾气中的男人,虽然相貌已经改变,但身上散发的气质只属于他白桑一人独有,那种压抑的煞气,让他这跟了多年的手下都不敢轻易靠近。

“周奕,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白桑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摁灭在花盆里,火星烧得叶子滋滋作响,他看得津津有味,“我到底是梁萧,还是白桑?”

周奕笑得紧绷绷的:“说什么呐,三哥,你不是白桑谁还能是?这道上敢称呼自己是白桑的,除了你再没第二个。”

“可我怎么觉得,梁萧比白桑好得多呢?”

周奕愣了愣,拿捏不准他的想法,便俯首静静听着。

“这人一旦过惯了安稳日子,就再也不想奔波。我顶着这副面孔,都快要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三哥的感觉我能理解。”周奕重新为他点上一支烟,在他目光的默许下,也为自己点燃一支,“你和那个梁萧的生活轨迹差异太大,突然换上他的身份,肯定会别扭,不过很快你就不必再扮演他的角色了,秦城那小子杀了白林,我们要他全家陪葬。”

白桑忽然嗤笑一声,周奕愣住,然后就看他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莫名笑出了满眼泪晕。

“陪葬可不好玩。”

他将猩红的烟头碾在指尖,用力一压,火星“嗞”的一声熄灭了,在指腹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周奕猜不透他要做什么,白桑的想法没人能猜到,正如当初他选择伪装成梁萧潜入内地,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报复,就让周奕感到匪夷所思。

“那三哥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的?”

周奕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唐悠然:“给你带的试验品,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好吗?”

“我以为……”周奕尴尬地笑了笑,“三哥对她有意思。”

“你看我像吗?”白桑将烟头撇进垃圾桶,讥诮道,“连床都懒得和她上,这意思有多少?”

周奕哈哈地笑,随口将话题岔开了:“还有那个老军医和他孙子,怎么办?”

“先留着吧,一个老头一个孩子,翻不了天。”

周奕点点头,没敢将那支烟抽完,道了声晚安就退了出去。

白桑在床边默默坐了很久,然后走到镜前,像往常一样打量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在某个瞬间,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冷笑。

他和白林是亲兄弟,起名为桑和林是因为,他们从记事起就被一个捡破烂的老头收养,小木屋前有一片桑树林,老头就随口起了名字。老头死得早,白桑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带着白林乞讨,洛疆当年的混乱程度超乎想象,到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每天死在枪口和毒|品下的人不计其数,他就带着瘦弱的弟弟东躲西藏。

起初靠捡垃圾为食,可是太饿了,然后就开始到处偷窃,偶尔翻窗被人家抓住,不打个半死是逃不出来的。

白桑明白他们就是在行恶,一开始还只偷食物,绝不碰钱财,但做得久了饿得狠了,连刚满月的小孩子都敢偷,偷着偷着发现这还可以赚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认识周奕是在十年前的边境,那时他们走私军品已经初具规模,周奕的名声也听过不少,他懂医,会制毒,还精通易容术,可惜因为拒绝为东南亚那边的一个组织提供货源,所以遭到追杀,是白桑在危急关头救了他一命,之后他就入了白桑麾下。

这一入,就是十年。

十年里,白桑是越做越大,手段也越来越毒,周奕对他从起初的感激到现在的畏惧,他几乎没有从白桑身上发现过任何漏洞。

他太狠了,钱色权没有一样对他有吸引力,这种人相当的可怕,因为你无法找到他的弱点,这就意味着不可能将他击溃。

周奕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或者连白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

在柯七律失踪的第三天,接近疯狂的秦城收到了一段陌生人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柯七律的嘴被布条堵着,手脚都拴着铁链,稍稍一动,就能听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秦城的心在滴血,猩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恨不得钻进去,将伤害她的人全都杀光。

【明晚九点,独龙江第五港口,不要迟到。】

信息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秦母的照片,头发散乱,浑身破败。

李科和程琳顺着手机号码查了过去,和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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