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玲送吴长顺和张文定两人上了飞机,临别之际,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你回去就休一个月假,先把伤养好。”
张文定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好好照顾云丫头,别骂她。”
武玲点点头,然后就和吴长顺说话去了。
在飞机上的时候,吴长顺一句话都没说,垂帘结印,自顾自地调息,把张文定晾在一边。一路无话,降落在白漳。
……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灯划破漆黑的夜幕,山影格外狰狞。
看着前方光暗交错,张文定终于打破了沉默:“师父,你受伤了?”
吴长顺道:“老伤了,几十年都没好彻底。”
张文定道:“那今天……”
“有没有今天这个事,都是一样的。”吴长顺打断了张文定的话,“老毛病了,一直养不好,迟早要发作的。”
张文定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长顺又道:“呆会儿直接去山上,不住市里。”
“嗯。好。”张文定回答着,更是担心。
他明白师父是有话要说,但却不想被司机听到,哪怕隔音之后前面的司机听不见,这车里师父也不想说。
……
紫霞山上一片寂静,紫霞观中尚有几处灯火光亮——清修之地变成旅游景点之后总会有些不同的。
吴长顺的房间里一片亮堂,照得人脸上藏不下丁点阴暗。张文定盯着吴长顺那疲惫而平静的脸,却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我给你和云丫头留了点东西,都在海外。”吴长顺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缓缓道,“这是你的,你记下来,就烧了。”
张文定接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竟然都是海外的银行,他从这些东西中看不出来具体是些什么,到底有多少钱,但估计恐怕也不会少。
真要不多的话,用得着这样吗?
以前还听师父说过财产都散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手。
啧,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不服不行啊。
手上拿着的可能就是一笔巨款,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就到海外哪个岛当岛主去了,这种幻想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然而,张文定却没有去想那么多,他没心思想那些,甚至连记手上的这些东西都有点力不从心。
他现在只剩下担心,他在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师父这搞法,摆明了就是在交待后事啊!
他不能不怀疑,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师父和武云在房间里,会不会也像这般交待了一番?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吴长顺看着张文定,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你还看不透吗?”
“我在红尘里打滚,连官场都舍不得,怎么看透生死?”张文定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好,“你神通广大,武云那么重的伤都治得好,自己身上一点小问题,不至于搞不定吧?”
“你这臭小子,还想激我?”吴长顺笑得相当放松,“放心吧,撑得过春节。过了正月十五,我就出去,不回来了。”
张文定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急了,吼道:“这怎么行?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吴长顺道:“天年将尽,这也是喜事。”
张文定大惊失色,不敢置信道:“真人有三元之寿,你一百岁都不到,尽哪门子的天年?”
一元为六十年,三元就是一百八十年。而师父还只近九十岁,怎么就天年将尽?这不可能!
师父不说活到一百八十岁,活个一百二十岁应该是没问题的,怎么可能现在就要死了?
“真人有三元之寿,可我的修为,尚未至真人境界,能身心安泰至今,也算尽天年了。”吴长顺摇摇头道,“虽说道家修的是炉鼎,但并不是舍不得这肉身。看不透生死,又谈何修行?太上有言,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佛门也讲这臭皮囊终究要舍弃。不必太执着。”
张文定忍着眼泪,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摇头。
吴长顺叹了一声:“痴儿,道法自然,来于自然,终将归于自然。自然规律如此……”
“自然规律,落叶向来归根。”张文定终于说了话,却已语不成声,涕泪横飞。
他明白,师父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证明师父真的生机将尽,到正月十五之后,便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认为师父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不说三元之寿,活个一百二十岁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然而,今天师父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给了他一个惊天霹雳。
“莫哭。”吴长顺伸手拍了拍张文定的肩头,认真地说道,“这个事情不怪你,也不怪云丫头。就算没这事儿,我也是明年走。区别只是走的时候显得年轻点,烂了同样只是一堆腐肉。”
张文定不说话,只是摇头掉泪。
他也说不清怪不怪武云,但他这时候非常责怪他自己。他怪自己修为太低,怪自己把师父请到了京城,怪自己太自大,竟然疯狂到跑去京城枉想螳臂挡车。
只因为要逞能,却害了师父,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吴长顺见他这样子,也不多劝,径自坐下。
张文定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他面前,这一跪,一直跪到天光大亮人声渐近。
吴长顺到底还是对这个弟子格外疼爱,只得暂时收起别的心思,松口道:“起来吧,好好休息去。休个假,这段时间就住在山上陪陪我。”
张文定抬头看着师父,表情似笑似哭,连连点头道:“